第八章(第4/7页)

“简娜,”他说,“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这下指的是他和我,理查德和简娜。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想去吃午饭吗?我们稍微走动走动?”

我还是摇头。一辆出租车鸣着喇叭,沿狭窄的街道缓缓开来。我一惊,压低声音说:“给我打电话,理查德,你必须给我打电话,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你别忘了。”这句情人的怨言,听起来有如最猛烈的指责。我钻进出租车,终于迸出了眼泪,眼前又浮现出他心忧不定、疲惫消沉的脸。

我肚子很饿。忘记买食物回家了—凯特当然从来不会觉得饿,因为她的薯片和玛氏巧克力不曾间断。家里什么都没有,这话可一点都没夸张,除了一些奶粉。我应该给自己煮杯热巧克力,那是安抚情绪的饮料。上床的时候,我像个小姑娘似的在想,那他明天会给我打电话吗?

他确实打来过电话,可我出去参加“杰出女性午餐会”了。他留言说,他会再打过来,不过没说什么时候。

今晚我给我姐姐打电话,她说:“凯特怎么样?”

我说:“就跟她往常一样。”(据我所知,她出门去空屋了,要么就是跟踪我去了,所以我可以畅所欲言。)

我等待着乔姬说些上路子的话。但她说:“简娜,你真好,收留了凯特。”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乔姬,”我最后开口道,虽然觉得说了也白搭,“凯特肯定有点严重的问题吧?”

“没有!”她很受冒犯,反驳得很快,“她不会有事的。她的烦恼总是因为吉尔。吉尔一直以来都让她相形见绌,但是现在嘛,你等着瞧吧,她会实现自我的。”

“啊,”我不表态,听起来像理查德的腔调,“既然如此,那好吧。”

但我并没有放下听筒,我不能这么做。我等着乔姬娜说点什么,随便她说什么,不是胡言乱语就好。我觉得她不可能是这个意思,她没当一回事。她其实后来变换了一种口吻,我很好奇自己以前是否听过乔姬姐姐用这副腔调讲话。她说:“嗯,为什么你不就这样接受凯特呢?干吗不呢?为什么让这成为困扰你的问题呢?对于你来说,一切都唾手可得,你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不是吗?一向都是呀。”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又急匆匆的,几乎是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这样她就不用为之负责,因为她借机向我吐露了想法,然后很可能转眼就忘了。她漫不经心地说:“简,我得赶紧挂电话了,汤姆的热巧克力在炉灶上呢。我们就寝的时间到了,你晓得的。”

整个下午我都在外面采访兰迪·赛克斯,歌喉不错的足球明星。听说他很有魅力,但是我并不觉得;据说他性感壮实,会成为高端职业女性的梦中情人—阳刚粗犷的性伴侣。等我回到办公室,他们告诉我理查德打来过电话,说他六点钟到,就在外头等着,到我家而非办公室。已经过了五点半了,我赶紧收拾东西,飞奔下台阶赶去坐地铁,汉娜和吉尔在一旁看着我,不作任何评价。我总算到了,时间正好。一辆深蓝色的沃尔沃轿车等在街角的梧桐树下。我能看见凯特在楼上窗户边露了脸,隔着玻璃模模糊糊的,但看得出她很急切。我逃进车里,他就在车上。

我们往北开,经过圣奥尔本斯[39],找到一家酒吧,在那里待了一晚上。我们没有讨论他或者我的问题,也没有讨论世界局势或者不列颠的现状。不能说的话题!我现在刚到家,十二点多了,凯特不在。我太开心了,无暇多虑。

理查德问同事借用了两个星期车。我们打算好好利用一番。

今天早上我发现凯特睡在沙发上,蓬头垢面,闷闷不乐的。

我对她说,接下来这几个晚上我都不在,建议她安排一下,和她空屋的伙伴一起度过。这话让她颇为愤怒,因为我理应恨她和她的空屋伙伴才对,早就应该把她扫地出门,或者是威胁他们说要叫警察来才是。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在乎。

我还打电话给老安妮的邻居,说我将去度两周假。每当我们—我,或者她的家务帮手,或者楼上那个太太—出去度假,或者离开哪怕只是短短一个周末,安妮总是表现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焦虑,好像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家长可能会就此消失。比起丢下凯特,抛下安妮长达两周时间更加令我不安。安妮一无所有,没有家人也没有指望。凯特还有将来—我最好不要去想什么样的将来。我们都察觉到现在我们俩之间有一点儿奇怪的摩擦。我还没采取行动,像转钥匙锁门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是实在是受够了,索性同某人彻底决裂。我并没有在内心将她推得远远的,无意让她感觉到“现在,给我走!”这样的勒令,相反,我内在逐渐加强的这股力量倒更像是接受。我无法改变她,也无法为她做些什么,可我并不打算把她赶出去。对我可怜的起居室做什么也都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它看起来已经脏乱不堪了。姑且就让这房间保持现状吧—直到她自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