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5/8页)

但是几天以后,我们发现我们还是不能忍受那个可怜女人的悲痛,于是我们乞求撒旦检查一下她的几种可能的人生,看看是否能够进行有利于她的改变,变成一种新的人生。他说就现在她的几种命运的显示,她最长的寿命是活四十二年,最短的是二十九年,这两者都充满悲伤、饥饿、寒冷和痛苦。他能够做的唯一改进是叫她能够跨过从现在起的三分钟,他问我们他是否应该这样做。可以做决定的时间是这样短,我们都紧张得激动起来,在我们可以凑齐意见拿出定夺之前时间就又过去了几秒,于是我们都气喘吁吁地说:“你去做吧!”

“已经做了。”他说,“她刚刚拐过街道拐角,我使她转过身来,这已经改变了她的人生。”

“那么会发生什么呢,撒旦?”

“现在,事情已经开始了。她正在跟那个织工菲斯彻交谈。出于愤怒,菲斯彻将径直去做出一个他本来不会做、但是因这次意外而产生的举动。上次她站在她孩子的尸体旁边说出那些亵渎神灵的话时,他也在场。”

“他要做什么呢?”

“他现在已经做了——告发她。三天以后她就会走向火刑架。”

我们说不出话来。我们被吓呆了。因为如果我们没有干预她的人生,她还能免遭这可怖的命运。撒旦注意到了我们这种想法,说:

“你们现在所想的,严格说来,就是人类所常见的——那也就是,愚蠢。这个女人已经处于优势了。在她可以死去的时候死去,她会进入天堂。通过现在,在二十九岁上立刻死去,她能多享受天堂,超过原来的权限,彻底脱离这里的二十九年的苦难生涯。”

在我们难以接受这一切之前的一刻,我们还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请求撒旦帮助我们的朋友了,因为无论怎么看,他除了杀掉他们外都不懂得对他们做一点好事;但是现在整个事情又改变过来了,我们很高兴我们的所为,又因为这样想而充满幸福感。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为菲斯彻担忧,就胆怯地问:“这个插曲会不会改变菲斯彻的人生时间表,撒旦?”

“改变?哎呀,的确如此。而且是完全彻底的改变。如果刚才他没有遇到馥劳·勃兰特,他明年就会死了,死在三十四岁上。现在他将活到九十岁,而且会非常兴旺发达,过着舒适的生活——这样说当然是作为人类的生活而言。”

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和骄傲,因为我们为菲斯彻倒做了好事,所以期待着撒旦也能分享一点这样的感情。但是他毫无高兴的迹象,这叫我们非常不舒服。我们想看看他怎么说,但是他没有开口。于是,为了减轻我们的担心和牵挂,我们不得不问他,是不是菲斯彻的好运当中还会有一些隐患。撒旦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犹豫着说:

“是的,事实上,那是很微妙的一点。在他原来的几种人生命运中,他本来是可以去天堂的。”

我们被吓得目瞪口呆。“哦,撒旦,那么在现在这种命运之下呢——”

“你看,不要这样难过嘛。你们都一心想为他做一件好事,这样好叫你们舒服。”

“哦,天啊,天啊,这可并不能叫我们舒服。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那么我们就不会这样做了。”

但是这呼声并不能打动他。他从来都不感到痛苦和悲哀;根本不知道痛苦和悲哀是什么。无论怎么告诉他,他都不可能真正领会。除了理论上的他根本不懂得这些感情的意味,那理论也就是理智上的。当然,那些感情没什么好处。一个人如果没有亲身体验,对这类感情永远都只能有一些不着边际的散漫粗略的认识。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去叫他懂得他所做的那些糟糕的事情,已经对我们造成怎样的伤害,但他似乎不可能明白这一点。他说他不认为菲斯彻最后的归宿有什么重要,在天堂那个地方,或许他也不会被漏掉,那个地方“绰绰有余”。我们努力叫他明白他已经完全跑题了,现在是菲斯彻是我们商议话题的核心,而不是别人;但是,这些提醒全是白费;他说他并不关心菲斯彻,因为还有成千上万个菲斯彻、不计其数的菲斯彻。

接下来的一刻,菲斯彻正好经过马路的另一边,一看见他,我们就想起由我们引起的必将在他身上产生的劫数,这叫我们心烦意乱,几近昏厥。而他对于要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又是多么毫无意识!你可以看见他那有弹性的脚步,机警的态度,他对于自己刚刚对可怜的馥劳·勃兰特采取的有力的回击心满意足。他扭过头瞥了瞥背后,期待着什么。果然,很快,馥劳·勃兰特就随踪而至,被警官押解着,戴着叮叮当当的锁链。一群暴徒大吼大叫地讥讽着她,使她保持着清醒,“渎神者,异教徒!”其中一些人在她生活幸福的日子里曾是她的邻居和朋友。一些人在起劲地打她。警官并没有费事去阻止这种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