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8页)

“可是,尼可在哪儿呢?”

“他?哦,他很快就会回来;他出去了一会儿。”

“出去了?”

“是的,他刚一下楼,小丽莎的妈妈就来了,说孩子不知跑到哪里了,因为她有点心神不安,我就叫尼克劳斯不再介意他父亲的命令,出去找小丽莎去了……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看起来脸色苍白!我想你们一定是病了。坐好,我去拿些东西来。蛋糕可能不适合你们。口味可能有一点重,不过想想——”

她话还没说完,就消失不见了,我们急忙冲到后窗,向河边望去。桥的另一头聚集着一大群人,还有人正从四面八方飞奔到那个地点。

“哦,全完了——可怜的尼克劳斯!为什么,哦,为什么她让他离开这座屋子呢!”

“过来,”塞皮说,一边啜泣着,“快过来——我们会受不了跟她在一起的,不出五分钟她就会全知道了。”

但是我们没有逃走。她在楼梯脚下又遇到了我们,非常热情地在手里拿着药,叫我们进来,坐下来,把药服下。然后她观察了一下服用的效果,并没有叫她满意。于是她叫我们再多等一会儿,一直在责备自己给我们吃了不卫生的蛋糕。

终于,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外面刮擦着沉重的脚步声,一群人沉重地走了进来,头上没有戴帽子,把两具淹死的身体放到了床上。

“哦,上帝!”这个可怜的母亲喊了出来,双膝瘫软着倒下,伸出双臂抱住了死去的孩子,开始不断地亲吻起那湿淋淋的小脸。“哦,是我叫他去的,我叫他送了命。如果我遵守叫他留在家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真该受惩罚啊。我昨晚对他那么残忍,他还乞求着我,他自己的母亲,在他危难时做他的朋友。”

就这样,她说着说着,所有的妇女都跟着落下了泪,同情着她,尽力安慰她,但是她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平静下来,一直说如果她没有派他出去,他现在就还活着,安然无恙,她是造成他的死的罪魁。”

由此可以看出,当人类为自己做了某事而自责,他是多么愚蠢啊。撒旦知道,如果没有你最初的行为的安排,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并成为不可避免的:这样,出于你自己的动力,你不可能改变一下时间表,或是做一件打破一个环节的事情。接下来,我们听见了尖叫声,馥劳·勃兰特发狂地穿过人群,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她衣服凌乱,披头散发,扑到死去的孩子身上,呻吟着,乞求着,哄劝着;然后,慢慢地,她站了起来,满腔悲痛的感情都已耗尽,她握紧拳头,举向天空,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变得严厉和愤恨起来,她说:

“大概有两个星期了,我梦见到了、预感到了死神,它警告我要从我手中夺去我最珍爱的,于是日日夜夜、夜夜日日我卑躬屈膝地跪在泥土里,跪在他的面前,向他祈祷,怜悯我那无辜的孩子,救救她,叫她免于伤害——现在这就是他的回应!”

何必这样说,他已经拯救她免于伤害——只是她不知道。

她擦干了眼中和脸上的泪水,站了一会儿,凝视着孩子,用双手爱抚着她的小脸和头发,然后她用更加苦涩的语调说:“在他的坚硬的内心里并没有怜悯,我再也不会祈祷了。”

她把死去的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迈开大步离去了,人群向后退了退给她让路,被耳中所听到的惊人之语打击得哑口无言。啊,可怜的女人!诚如撒旦所说,我们不知道好运与厄运的区别,总是把它们弄混淆。从那以后,有很多次,我听见人们向上帝祈祷多分给病人一点时间和生命,而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

第二天,在我们的小教堂里,两个葬礼同时举行。每一个人都参加了,包括舞会的客人,撒旦也在其中;那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因为正是他的努力才促成了这两个葬礼。尼克劳斯没有举行临终赦罪就过世了,人们要募捐些钱,好叫他得以从炼狱中解脱。只筹集到了三分之二的钱,他的家长要想办法借到剩余的,但是撒旦补足了这份钱。他私下告诉我们,并没有炼狱,他捐献出这份钱只是为了让尼克劳斯的父母和亲友从忧虑和痛苦中解脱出来。我们认为他心地很好,但是他说钱对于他不算什么。

在墓地,小丽莎的尸体被木匠抢走了,因为她的母亲还欠着他五十枚银币,是前年干活的工钱。她一直无力偿还,现在也一样没有能力。木匠把尸体抢回了家,在地窖里放了四天,小丽莎的母亲一直在他房前哭诉着乞求着,之后他未经举行宗教仪式就在他兄弟的牛圈底下埋了她。这把这位母亲逼疯了,她难抑悲愤和羞耻,她撇下了工作,每天跑到镇上,咒骂木匠,亵渎国王和教会的法律,看上去非常可怜。塞皮请求撒旦出面调节,但是他说,木匠和其他人都是人类种族的成员,但是行为非常接近动物的种族。如果一匹马如此行事,他会出面干预,如果我们碰到那种马恰巧在行人类的举动我们一定要告诉他,这样他可要阻止它。我们明白这是一种挖苦,因为,当然并不存在任何这样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