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特宣布要举办一场宴会,邀请了四十个人;宴会的日期定在七天以后。这无啻于一个好机会。玛格特的房子独自坐落在一处,很容易监视。整整一个星期,这所房子被日夜暗中盯梢。玛格特家里的人跟往常一样进进出出,但是手里没有带任何东西,她们跟其他的人,都没有把任何东西带进这所房子里。这已经被查明了。要供四十个人吃喝的配给根本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如果他们要得到任何食物,必定是在这所建筑里制造出来的。的确,玛格特每天晚上挎着一个篮子出去,但是密探们查明,她总是带着空篮子回来。

客人们在中午光临了,很快挤满了一屋子。阿道夫神父也跟随而至,过了一会儿,占星家也来了,不请自到。密探们已经向他汇报说,无论从后门还是从前门都没有任何包裹被带进来。他走进门,看到客人们正在大吃大喝,开怀畅饮,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派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他朝四周瞥了一圈,发觉许多烹制的菜肴和所有本土和外国的水果,都是极不易保鲜的,而他却注意到这些食物都鲜嫩欲滴,近乎完美。并没有灵异现象,并没有咒语,并没有隆隆雷声。事情已经确凿了。这是巫术。不仅是巫术,而且还是一种新巫术,一种从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巫术。那是一股异常的力量,一种杰出的能力;他下定决心要去破解开这个秘密。这个宣告将产生震动整个世界的回响,直抵最遥远的地界,震惊所有的民族——他的名声也将随之传播,他将从此永享盛名。那将是一桩多么了不起的幸事,一桩壮丽辉煌的幸事,成功的荣耀使他头晕目眩起来。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起身为他让位,玛格特彬彬有礼地安排他就座,厄休拉命令格特弗利德给他专门设置一桌。然后她铺好桌子,布置好桌面,请他点餐。

“随便给我上些什么。”他说。

两个仆人从储藏室里端来了食物,还有白酒和红酒——每样一瓶。占星师,同样以前从未见过如此美味,他倒出一高脚杯红酒,一饮而尽,又斟满了另一杯,然后开始食欲大开地大嚼起来。

我并没有在盼望着撒旦,因为自从上次看见他、听他说话已经过去一个多礼拜了,但是现在他光临了——我通过感觉知道了这一点,尽管来者在路上,我看不见他。我听到他说抱歉打扰了,然后他要离开,但是玛格特劝他一定要留下来,他于是谢过她,留了下来。她把他带到人群中,把他介绍给女孩们,给梅德林,给一些老者;于是响起一片沙沙的低语声:“就是这个年轻人,我们已经听玛格特讲过他很多了,始终未得谋面,他总是不在这里。”“哎呀,可是他多么英俊,他叫什么名字?”“菲利普·特劳姆。”“啊,这个名字适合他。”(你们知道,“特劳姆”在德文中是“梦”。)“他是做什么的?”“他们说是研究神职管理。”“他的脸蛋就是他的好运——他有朝一日会成为红衣主教的。”“他的家在哪里?”“他们说,在遥远的热带的某个地方,他在那里有个有钱的叔叔。”一片低语就这样嘁嘁嚓嚓进行着。他立刻迈步走到人群中间,每一个人都渴望认识他,跟他交谈。每一个人都注意到那感觉是多么清爽和新鲜,刹那间拥有一切,叫人惊叹不已,因为他们分明看到,窗外,太阳还跟先前一样照射下来,天空净无纤云,当然没有人猜到原因。

占星师拿起高脚杯喝光了第二杯酒,然后又倒了第三杯。他把瓶子放下,很意外地碰翻了它。他抓住了酒瓶,所以没有泼洒出太多,他把它对着光举起来,说:“多么可惜——这可是国王的酒。”然后,他的脸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涌现出胜利的喜悦,或者诸如此类的神情,他说:“快!拿个碗过来。”

碗拿过来了,一只四夸脱的大碗。他拿起那支两品脱[1]的酒瓶,开始倒酒;他倒啊倒,红色的芬芳浓烈的酒水汩汩地涌出,注入那只白色的大碗里,酒面的四边都越升越高,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不一会儿这只碗就被注满了。

“你们看这个瓶子,”占星师手里拿着瓶子说,“它居然还是满的!”我瞥了一眼撒旦,但这一会儿他不见了踪影。接着阿道夫神父站起身来,面红耳赤,异常激动,他穿过人群,开始用雷鸣般响亮的声音说:“这座房子已经被施加了魔法和诅咒!”人们开始大哭和尖叫,一起朝门口拥去。“现在,你们过来,我要把这户人家查查清楚——”

他的话简短有力,他的脸涨得通红,然后变紫,于是他说不出其他话了。然后我看见了撒旦,一个透明的薄膜,融入了占星师的身体;然后占星师举起手,明显还是用他自己的声音说道:“等等,你们先待在那别动。”所有的人都停在了他们站住的地方。“拿一只漏斗过来!”厄休拉吓得哆哆嗦嗦,立刻拿来一只漏斗,占星师把漏斗插进瓶子里,拿起这只大碗,开始把酒倒回去,人们瞪大眼睛瞧着,充满惊讶与迷惑,因为他们知道在他开始倒之前瓶子已经是满的。他把整碗的酒都倒回瓶子里,然后冲着全屋子的人开怀大笑起来,又轻轻地微笑着,公正不阿地说:“这没有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以我的法力,我可以倒进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