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七章 论自命不凡(第5/14页)

总的来说,我的身体状态和我的精神状态相符。丝毫也没有灵活的感觉,有的只是刚强和坚定。我吃得起苦,但我只有在我认为必要的时候,只有在我心甘情愿的时候才会去吃苦,

乐趣伴随着工作,才会使人忘记工作的疲倦[23]。

——贺拉斯

换句话说,如果我不是受到某种乐趣的吸引,如果引导我的不是我自己的意愿,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就会毫无价值,因为除了健康和生命之外,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会让我去损坏自己的指甲,会让我用精神和肉体的痛苦的代价来换取,

我不想用这个代价来得到

两岸绿树成荫的特茹河的沙砾中流向大海的所有黄金[24];

——尤维纳利斯

我极为懒惰,极其喜欢自由,这出于我的性格,也出于我的信念。我情愿献出自己的鲜血,也不愿多去费神。

我的精神只属于自己,习惯于自行其事。我至今还从未有过指挥官和强加于我的主人,我毫无阻碍地走自己选择的道路,而且以自己喜欢的步伐行走。这使我变得娇气,不能去服侍别人,只能对自己有用。对我来说,没有必要去改变自己迟钝、懒惰和喜欢清闲的性格,因为我从出生之日起就十分幸福,觉得可以一直处于这种状况,而且头脑十分清醒,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所以我没有寻求任何东西,也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顺风没有把我的帆吹得鼓起;

逆风也没有阻止我的船行驶。

在力量、才能、美貌、德行、出身和财产方面,

我在一流中排在末尾,但在末流中排在首位[25]。

——贺拉斯

我需要的只有一点,就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满意,也就是处于一种精神状态,老实说,对任何一种地位的人来说,具有这种精神状态都十分困难,但在实际上,穷人要比有钱人更容易具有这种精神状态。其原因是致富的愿望同我们的其他所有嗜好一样,在尝到富有的滋味之后要比在对此一无所知之时更为强烈;另外,节制的美德要比忍耐的美德更为罕见。我只需要慢慢地享受天主慷慨大方地交给我的财产。我没有做过任何繁重的工作。我做的几乎总是自己的事情;如果说我有时也为别人做事,那只是因为有一定的条件,即我做这些事是在我觉得合适的时间,而且是以我的方式来做。另外,请我做事的人都相信我,了解我,而且不来催我。要知道有本领的人能让脾气倔强和患喘息症的马为自己干活。

我的童年也是在宽松、自由的条件下度过的,没有受到严格的约束。所有这些都使我养成温柔和动摇不定的性格。别人不在我家里谈论我的损失和缺点,以便不触及我的痛处,我对此一直感到十分高兴:在我的开支之中,我加入了因漫不经心而在仆人的食宿和工资中多花的费用,

肯定是这笔多余的钱,

逃过了主人的眼睛,成了盗贼的外快[26]。

——贺拉斯

我情愿不去算帐,以便对我的损失没有十分确切的感觉。同我生活在一起的人们对我没有感激之情并对我进行欺骗,这时我就请他们对我装出感激的样子。我不够坚强,不能忍受我们所遇到的麻烦事情的不利影响,也不能总是集中精力来处理好自己的事务,所以我在一切听从命运安排的同时,尽可能地确立这样一种原则,即在任何事情上都作最坏的打算,并准备用温顺和耐心的态度来承受这最坏的结果。我致力的只有这点,这也是我所有议论的结果。

当我遇到危险时,我并不是老是去想如何避开它,而是主要去想我避开危险是如何的无关紧要。如果我遇到危险,那又会怎样呢?我无法对事件产生影响,就去影响我自己,我既然无法让事件跟着我走,就顺从地跟着事件走。我从未能巧妙地驾驭命运,不能避开命运的打击,也不能迫使命运为我效劳,我也从未能谨慎地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我更没有耐心为此去做艰苦的工作。对我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看到事情挂在那儿,把我憋得透不过气来,莫过于在担心和希望之间摇摆不定。反复考虑一件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使我感到腻烦;我感到,我的思想不能忍受怀疑和犹豫所引起的各种动摇和动荡,却能在有机会时作出某种决定。只有很少的嗜好扰乱过我的睡梦,但任何无足轻重的思考都会妨碍我的睡眠。这正如我在道路上不喜欢走倾斜和发滑的两边,而要走车马走得最多的部分,虽说这部分道路既泥泞又坑坑洼洼,因为我想要安全,在那儿走就不会跌到沟里去。同样,我喜欢显而易见的倒霉事,因为它们不会因意外而使我感到难受,并一下子把我推到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