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故事(第4/8页)

以后Mark经常会来找我打球。打完了我们就和安去找地方吃饭和消遣。我们三个人都是肉食动物,所以经常光顾的地方是图门烧烤和清真大盘鸡。有天Mark突然杞人忧天地说如果有天所有的哺乳类和鸟类动物都死绝了,我们三个人怎么办。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那我和毛毛就把你吃了,因为你个头最大。有时候我就到安和Mark租的房子去,这是个筒子楼改造的小套间,被安布置得很舒适。我和Mark躺在床上看Discovery(探索频道), 安就到厨房里给我们做色拉吃。安做的色拉很好吃,Mark说安用的是“妈妈之选”色拉酱,所以调出来的色拉有妈妈的味道。

一个单身汉和一对小夫妻有时候可以营造出一种最奇妙的温暖感觉。这种感觉是安和Mark带给我的。

冬天的时候,Mark要回家过圣诞节。安的姑妈在美国,她办了手续,和Mark一同走了。我在学期末收到一张选课表,学校在搞教改,据说在课程调整上也有新举措。我意外地发现周五下午开了一门散打课,就毫不犹豫地把这门课的编码填了上去。记得之前有哪个武警中队的特警分队在学校表演过一次,散打的一招一式令我十分心仪。我对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抱着一种有分寸的好奇心,而且散打在当时也没有跆拳道今时今日在大小健身俱乐部那么普及。我把选课表扫描了,用E-mail传给安。告诉她我报了哪些有趣的课,并给了她一些建议,因为安想迅速地补上以前落下的学分。在元旦前一天,我收到了安发来的一张明信片和一个大包裹。明信片上是堆着雪的科罗拉多山脉,安告诉我Mark的家在丹佛,就在山脉附近。安说包裹里是给我的元旦礼物,她说算了一下,我在圣诞之前是收不到了。我打开一看,是一对比赛用的拳击手套,红色的,让我想到安风风火火的时候。包裹里还夹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毛毛,很高兴你去学散打。男人,要有些攻击性。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男人。

开学后我才发现选的课太多,不得不进行车轮大战。安和以往一样逍遥,二月底的时候说要和我一起过生日,却在三天之后跷课去了北京。我的经验是作为安的朋友,你实在不能太认真了,你要习惯她给你制造的惊奇。

五月的时候出了件有关民族尊严的大事情。出事的第二天,安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忙着,受哲学系一个哥们儿之托,我画了一些标语牌,诸如打倒NATO(北约)之类。他说要插到麦当劳门口去。安说,毛毛,我和Mark分手了。当时校园里非常吵,我大声地朝电话里喊,什么?安也吼起来,我和Mark分手了,我要见你。

我走进“答案”吧的时候,安正心不在焉地拿着个小瓶子往一只斑点狗身上喷。这只斑点狗是老板的,叫Bob。我走过来的时候,Bob扬起头想和我打个招呼,却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安就跟着干笑了几声。我吸了吸鼻子,说,Poison。安有些惊奇地说,毛毛你懂这个啊。我其实不懂,我碰巧有个过鼻不忘的嗅觉和一个永远走在时尚前沿的小姨。她那天就是浑身洋溢着这样的香气到我家里,然后对妈妈说,Poison,要两千多块一瓶啊。眼下安正把叫Poison的香水往斑点狗身上洒。

这是Mark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又不用香水,给我也是浪费。他根本不了解我。安好像在和自己说,答案吧里打着青蓝色的灯光,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变得消极和不肯定了。安看上去很瘦。

毛毛你怎么不问我和Mark怎么了。安问我。

我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安说,你是不是以为是因为轰炸大使馆事件啊。

可人民总是无辜的。我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发现自己的智商真是很低。

安说,Mark认为美国政府不需要道歉,他退学回美国去了。你看,你也许觉得爱情和政治拉扯上关系是电影里才有的事。可是,实际上也是有的。艺术来源于生活,真是精辟。

可是,我爱他。安使劲抚弄斑点狗的短毛。斑点狗Bob开始舒服地哼哼,但很快被搓弄烦了,逃开去。

好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无非而已。安突然一转头,很流氓地打了个响指,喊了一声,埋单。

我发现我是一直站着的。

安以后很少出现,连大课都不来上了。我周五去上散打课,有时看见她远远地站在体育馆门外,我想过去跟她说句话,她就走开了。安送我的拳击手套非常衬手,但即使我的动作再标准,打到对手身上也并不着力。教练指着对手对我说,记住,这是你的敌人。

可是,他不是我的敌人。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