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故事(第5/8页)

一个月以后,安在更衣室门口截住我。安问我,毛毛,大使馆事件算过去了么。你可以陪我去麻醉一下么?

我想了想说,好。

安说,我都快要疯了。

我们打车来到了四兴路,这里好像是这座城市的三里屯。有些残破,聚集了很多外国人和其他各式各样的人。

“赛万提斯”吧比以往冷清了许多,不过音乐还算到位。Hip-Hop还是很High,随时准备叫人弹到天花板上去。我和安要了两瓶马天尼,走到二楼拐角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安小口地喝着酒,我看到她的眼睛随着音乐的节奏一点点亮起来。毛毛,我们下去跳舞。安把外衣甩到了椅子上,她里面穿了一件丝质的短恤,是很炫很暴露的那种,好像是有备而来的装束。我们面对面懒洋洋地跳了一会儿。

过了九点半,人多起来。音乐也变得热烘烘的了。舞池里的气氛被烘烤得激昂了。人们簇拥着,开始没有章法地混乱地扭动,好像和身边的空间做着斗争。DJ也有些兴奋了,不时地把手伸到空中,在音乐的高潮处大吼一声。人群中就涌出如林的臂膀呼应他。安被感染着,突然发出了让我感到陌生的嘶叫。我看见她甩着头,把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安开始大幅度地跳起扭腰舞。在她身边的很多人渐渐就成了观摩者,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动作着,看着这个颀长眩目的年轻女孩放纵忘我的表演。跳这种舞,安并不需要舞伴。

这时有些老外突然围拢了安,舞动着,群星捧月似的。不觉间我就给他们挤到圈子外面去了。其中有个装束性感的黑人,左耳上打了一排闪亮的耳钉。他舞得很辣,就有不少人叫好。我也看呆了,没想到男人也可以在公共场合把舞跳得充满挑逗意味。他扭动着,一面就把身体朝安贴过去。安处变不惊似的一路舞着。他得寸进尺,就势揽住了安的腰。安没有抗拒,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了。我和众人看着,不得不承认他们舞得很美,配合默契。这对不相识的男女,进退在节制与失控之间,处处是一触即发的生命力。舞得从容,如同黑白两色的兽类。我知道,能和安如此默契的人太少了。

安的表情是有些迷醉了,她半倚在黑人的怀中。那黑人的手有些放肆,开始探进安的丝质短恤。安开始挣扎,他猛然抱紧了安。

这时候,我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冲进去,一把推开了安。一个勾拳击向黑人的下腹部。

这么强悍的一个人,腹部也还是柔软的。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在我面前慢慢矮了下去。我愣在了那里,安拉着我逃了出去。

我们跑了很久。安说,毛毛,我跑不动了。

我说,安,那不是Mark。

安说,我知道。

六月里的夜风有些凉。

我问安,回去么。安说,不。

我们往前走了一阵儿,走进了叫作“明斯克”的表演吧。

台上有个女人在唱《三年》,这是个很高大美丽的女人。穿着阴丹士林的旗袍,除了妆化得浓些,并没有什么张扬的地方。嗓音也好,却和一般的女中音有些稍稍的偏差,差在哪里,说不清楚,却是沉郁淡定的。

安突然低低地说,她不是个女人。

我有些吃惊。她就又说,你看她胯骨那么窄。

我就笑了,说安你怎么突然那么俗了,又不是要生养孩子。

安说,不是的。就不说话了。

我们又走到街道的冷风里了。这时我听到安说,表面的东西,是靠不住的。

实习的季节到了,安去了北方的一个滨海城市。那里有些德国人留下的红瓦白墙,还有一座著名的栈桥。

安给我寄来很多照片,到后来几乎是没有挑拣的。也许是直接把胶卷拿去就冲印了两套或者更多,将其中一套寄给了我。所以这些照片里就有了很多即兴的东西。

有一组照片的主角是安和一些城市雕塑,这些真人大小的雕塑在城市里很流行。安的造型也是千篇一律,就是和这些雕塑接吻,无论男女老少,童叟无欺地热吻。因为要将就这些雕塑的千姿百态,安吻出敬业精神来了。有一张是个老大爷埋着头看报纸,我想象得出安曾经尝试过如何矮下身子也够不到他的嘴。安就到了他身后,艰难地勾着脑袋,用唇结结实实地捉住了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胜利,安一边腾出手来,冲着镜头打了一个V字。

有几张是模糊不清的,安说北方太冷了,镜头上起了雾。在寒冷的北方,安积极地消耗着她的热情,和这些人形青铜器,换取一些冰冷的吻。

后来安给我发了封E-mail, 要我用特快专递寄一些南京的咸水鸭和香肚。安说,成败在此一举了。我知道安是需要我的帮助去满足她的某些怪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