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殷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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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鼓额突然慌慌地从园子深处跑回来,一时找不到我就去了厨房。当时万蕙正忙着晚饭,四哥领着斑虎到海边去了。万蕙一边窜着屋子找人一边低声喊我……原来园子里来了一些陌生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跨过篱笆进来了,此刻就伏在葡萄树下。鼓额说他们有的穿了制服,手里还有武器……我觉得事情极其怪异,想不出发生了什么。

天就要黑了,暮色中的葡萄树静静的。我向园子当心走去,一会儿听到了干咳声。有人站起来,接着又有三个人从葡萄树下钻出。我发现这四个人有的手里提着绳子,有的拿了高压电棒。我大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四人当中有一个穿了灰色制服,他向其余几个摆摆手,然后凑近我一步小声问:“武早来这里了吗?”

原来这些人是冲武早来的!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已经从林泉逃脱了,不知高兴还是沮丧,一颗心加快跳动了几下。我不回答,只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对方解释是酿酒公司保卫部的,接到林泉的通知就撒开找人,这里是第一站……

“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带了警棍绳子!武早好歹还是你们的总工程师,你们倒像对付强盗一样!”

领头的哭丧着脸:“你不知道,他是砸了东西跑出来的,这当口上两三个壮汉根本就按不住……他要来这儿千万告诉我们一声,不然要出大事的……”

几个人不顾我的阻止,一齐拥向了茅屋。园子四周的杂树林子也蹿出人来,原来他们早就伏在了那儿。这些人屋内屋外瞄着,钻进钻出……最后领头的出来,擦着满头大汗冲我说:“实在对不起,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还是多担待吧!见了他一定告诉我们……”

他们不再理人,掉头向着园艺场的方向急急赶去……

四哥回来后听说了,一下下拍着大腿:“武早来了才好呢,只要我这杆枪在,他们就抢不走人!”

这天夜里再也无法入睡。因为总觉得园子里有人跑动。我和四哥几次起来披着蓑衣察看,什么都没有。大约凌晨三四点钟,我和四哥刚睡了一会儿就被斑虎的叫声惊醒了。当我们出来时,斑虎已经发出了一连声的“呜吠呜吠”——这是表示亲昵的一种声音。我心里一怔,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人……真的是他,武早!我回头看四哥,他已经把手里的枪收了起来。

一个粗壮高大的身影一边往这儿移动,一边不断推开过分亲热的斑虎……“老武,是你吗?”四哥压低了声音。我先一步迎上去,刚要开口,嘴巴就被对方捂住了。四哥也凑近了,因为激动和焦急,嘴里发出“哈哈”的喘息声。武早惊魂未定的样子,向我们做着手势。我告诉了傍晚发生的事,说没事的,那拨人只要接近这里,斑虎就会发出预警。

武早进屋后我们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卷曲的头发沾了草屑,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坐立不安,大口喘着……斑虎紧紧贴着他。万蕙拿来吃的东西,几个人都围过来。我向他们暗暗打个手势: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看。

我想让他睡一会儿,可他躺下又站起,到窗前趴了一刻,才斜倚到被子上。他合上了眼睛,当我们试着悄悄离开时,他马上又睁开大眼。我们只好陪在一旁。就这样睡睡醒醒,直挨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干脆从炕上跳下来。

“好不容易甩开了那帮家伙……他们的人可真多……”武早长长吐出一口。

我问就是公司那些人吗?他摇头:“不,是林泉的,穿白衣服的,一群法西斯……”

他走到拐子四哥面前,伸开那双粗粗的巴掌,一直伸着。四哥点头,抹一下嘴巴,往上翻翻眼睛,做了个大雁飞翔的动作。武早的嘴绷成了一条线,做了个鬼脸。四哥和他一起坐下来。这样只一会儿,武早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就蹿到了隔壁。四哥拍拍脑瓜叫了一声,赶紧跟了过去。可还是晚了,武早已经找到了一瓶瓜干酒——这是烈性酒,我和四哥赶紧上前劝阻,他却大嚷:

“为什么不能?”

武早的眼睛瞪得像牛眼。我知道医生做过极其严格的规定,决不能喝酒,尤其不能喝烈性酒……武早根本不理会我的劝阻,一边嚷一边用手推我,差点要把我推倒在地。拐子四哥和万蕙都慌了,他们彼此递着眼色。后来四哥趁他酒瓶脱手的瞬间,快速地把一个盛了凉水的瓶子倒换过来——武早一把抓过,咕咕喝了几口,扔在地上。

他倚在被子上,眼睛里的火焰正在一丝丝消退。这样待了一会儿,终于歪在炕角睡着了。我给他搭了一件毛毯,坐在一边,一会儿也迷糊过去。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霞光透过窗棂染在他的身上。他仍然在呼呼大睡。我心里想:好兄弟,你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了。我内心深处泛起了多么大的渴望,希望他能重新投入自己喜欢的劳动:酿造美酒;这时我真的没有多少功利心,尽管我们未来的酒厂是那么需要他。我只盼这种劳动会让他健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