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5页)

武早像一个老练的猎人那样细心观察着四周景物,一直背着那杆沉甸甸的老枪。我仍记着四哥的嘱咐,几次想替他背枪,他总是狐疑地盯我一眼。这样只好由他持枪了。我们沿着河堤一直往前,最后又折向东——武早咕哝起来:他在讲这里的一种野果,讲那种美妙的滋味。

离开很远就能望见那个树木茂密的藏徐镇了。武早绕开镇子,直接往殷山遗址走去——那儿长了高高的蒿草和灌木。到了近前,好大一片地方被篱笆拦起来,原来这儿正在发掘,上边盖了白色塑料布。我知道考古人员常来这里。发掘工作已经断断续续进行了不少年,看得出他们小心翼翼,态度极为谨慎。不远处有个帐篷,还有一幢小砖房。很久以前我曾在这里看到刚刚掘出的一个古墓,墓群很大,随葬品很多——那是第一次挖出了一件器——直到现在这件精美的文物还是惟一的一件,放在上边的博物馆里。

我站在高处望着,看下边正在发掘的墓群、前面更远处的思琳城遗址……这个季节,花生棵、玉米、高粱和大豆,都长得油汪汪的,在我们脚下绵延几十里。这儿就是一片由孤竹和纪的后代开发的疆土,他们当年在这里种桑养蚕、放牧耕种,开拓出如此肥沃的一片土地。当年的莱子古国依山傍水,有渔盐之利,何等富裕强盛。自此向东南几十公里之外就有古国的一截夯土城墙,如今也是重要的文物保护地。梁先生那位朋友的遗著,就是从那截城墙、从那里的考古发掘开始写起——我更相信自己手中握有的那本秘籍,即是这部著作的下半部。

脚下的大片田野属于潮棕壤,这种土地很适宜耕作。靠近河岸还有一部分河潮土,也是一片沃土。尽管这儿离海很近,但海水的侵蚀并不严重,盐渍土在这里是很少见的。我们站立的这片平原正处于考古学家常常谈论的“海角”——

当孤竹和纪的后代翻越老铁山抵达此地时,他们的先人正在抵御狄族和犬戎族的入侵。在他们的强盛时期,边界南至泰山,西越黄河,对中原土著的进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教他们养蚕、耕作和放牧,传授制造和纺织技术,甚至教会了他们炼铁。中原土著的炼铁技术从那时起有了飞跃发展。西北的狄族、青海高原的犬戎族顺着黄河和长江往中原挺进,在黄河上游展开了残酷争夺,血流成河。只是后来,当他们的目光转向了东方,发现了东夷这块富饶之地之后,才打起了另一种主意。他们先在莱芜、泰山和龙山一带挑起战争——那是东夷族的西部边疆——中原土著原来与东夷族结成联盟,武器装备、粮草辎重都由东夷提供,他们协同作战,到最危险的黄河下游去迎击狄戎。泰山和莱芜一带有险可拥,很多地方是一夫把关万夫莫入,而且进犯之敌是势力较弱的犬戎与狄的结合部。可是战争并不顺利,仅仅十几天的时间,中原土著的队伍就全线崩溃。狄戎的一个分支很快在他们左侧形成了包围,接着大部莱夷军队被困于黄河滩上。三万多人的队伍被围了七天七夜,正面有狄戎的大队人马,左侧又拥来狄戎的一个分支,截断了退路。生死攸关的时刻总是伴随着背叛:中原土著背信弃义的时候到了,他们可耻地做了狄族和犬戎族的前锋……很久之后世人才明白这是一场多么卑鄙的交易:中原土著与戎狄族以如下的条件讲和:夷族败退之后,狄戎将把临淄以东四十里沃土交给他们。当然这只是一个圈套。最后中原土著并没有得到这片土地,倒是狄戎族从南部迁来了几万人—— 一方面威胁着莱夷人,另一方面也监视着中原土著。

这是一场包含了背叛的、血腥残酷的战争,莱夷人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损失了几万人马,写下了古代战争史上悲惨的一页。整个黄河下游的大平原都被鲜血浸泡……莱夷人退到了胶莱河、潍河,又过了内外夹河,最后过了界河,退到了鼋山山脉以东、以北。他们凭借半岛的“屋脊之险”,作最后的坚守,只拥有海角一座古城。狭窄的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他们开始考虑北迁或东进。那时他们的航海技术已经有了长足发展,有了自己的天文学和航海学。凭借高超的航海术,莱夷族曾派出过相当规模的船队到达庙岛群岛、舟山群岛和朝鲜海峡一带。他们一方面争取时间,积蓄力量,一方面寻找机会突破狄族和犬戎族的封锁,回击中原土著的蚕食。

也就在这个时候,孤竹和纪的后代翻过了老铁山,回到了海角。于是一场恢复家园的悲壮战争开始了。这批远涉重洋、走了几年、身心衰竭的铁军,稍事休整之后立即投入战斗。他们先是击退了中原土著,后来又摧毁了东进的狄戎居地,再继续向西推进。狄戎节节败退,又一次被赶到了莱芜以南和泰山以西,过了黄河。夷族人开始重整河山。但这样的辉煌大约只有几年时间——戎族和狄族又纠集了大规模的队伍,从长江一线收缩;他们野蛮强悍,加上蛮人和中原土著的联合,形成了一种钳制夹击,把刚刚站稳脚跟的莱夷族重新击溃,并把莱芜和泰山黄河岸边的军队分割成几个部分。围困持续了一段时间。莱夷人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仍然抵抗,至死不屈。他们在最后时刻不甘受辱,纷纷投进黄河。一些老弱病残、没有来得及自尽的人,被狄族和犬戎族的队伍给活活砍死。这是一次空前残酷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