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拉瓦莱那河滩和昨天一样清静。她躺在白色淋浴间前面晒太阳,而我则始终寻找着把这些照下来的最佳角度。我很想把跳水台、淋浴室、饭馆的绿藤架餐厅和马纳河岸都照上,但是河岸和沙滩却被大路给隔开了。

“沙滩浴场没直接建在河边,真是太可惜了。”我叹息道。

但她并没有听见我的话,也许盖着她的草帽戴着太阳镜睡着了。我在她身边坐下,把手放在她肩上:

“您睡着了吗?”

“没有。”

她拿掉草帽,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微笑。

“沙滩照完了吗?”

“还没有。”

“您倒不着急呀。”

她用两只手端着盛橘汁的杯子,嘴唇中间衔着一根草。她把杯子递给我。我也喝了橘子汁。

“我请您到家里来吃午饭,”她对我说,“要是您不介意认识我的丈夫和婆婆的话……”

“这太客气了。”

“这也许会给您拍照片带来点儿灵感……”

“您整年都住在拉瓦莱那地区吗?”

“是的,整年。和我丈夫还有婆婆一起。”

她一下子显得沉思和顺从起来。

“您丈夫在这个地区工作吗?”

“不,我丈夫什么也不做。”

“那么您的婆婆呢?”

“婆婆?她有几匹参加万森和昂日安赛马会的跑马。您对马有兴趣吗?”

“哦,懂得不太多。”

“我也不懂。不过您要是因为拍照片对这个感兴趣,我婆婆一定会很高兴把您领到跑马场去。”

跑马。我想到W·维恩曼,他在影集中拍摄了摩纳哥汽车大奖赛的出发:沿着海港一闪而过的赛车的俯视镜头。好,我在这里,马纳河边,也找到了和他那个体育活动相似的题材,我刻意寻求的河滩氛围,用轻快的跑马和双轮马车来表现不是再好没有了吗?

走在河边空荡荡的大路上,她挽住了我的胳膊。但是当我们走近她家的栅栏门时,她和我拉开了距离。

“您真的不介意来我家吃午饭?”她问我。

“恰恰相反。”

“要是您觉得厌烦了,可以借口有工作走掉。”

她看我的眼光那么温柔,而且有些异样,我心里一阵激动,预感到今后我们将不再分离。

“我已经告诉他们您是摄影师,要在拉瓦莱那搞一个影集。”

她推开了栅栏门,领我穿过一片草坪,草坪旁边耸立着一幢很大的别墅,盎格鲁-诺曼底式的建筑风格,墙上镶着斜木筋。我们进了客厅,墙壁装嵌着棕色木板,扶手椅和沙发的面料都是苏格兰花呢。

一个穿着海滨长裤的妇人,从落地窗走进客厅,迈着灵活的步子向我们走来。她约莫六十来岁,个子很高,灰头发像狮子似的蓬着。

“这是我婆婆,”希尔薇娅介绍说,“维尔库夫人。”

“别叫我婆婆。听起来让人灰心。”

她的嗓音沙哑,并带着轻微的巴黎郊区口音。

“那么说,您是摄影师?”

“是的。”

她在长沙发上坐下来,希尔薇娅和我则坐在了沙发椅上,盛着开胃酒的托盘已经放在我们面前的小桌子上。

一个像骑师一样矮小的男人迈着懒散的步子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穿着白上衣和海蓝色的裤子,活像游艇上的水手或者水上运动俱乐部的职员。

“请给我们斟酒吧。”维尔库夫人说。

我要了少量波托甜红酒,希尔薇娅和维尔库夫人喝威士忌。那个男子拖着脚步走开了。

“听说您要拍一个拉瓦莱那的影集?”维尔库夫人问我。

“是的。拍拉瓦莱那和巴黎郊区的所有河水浴场。”

“拉瓦莱那变多了……现在是一片死气沉沉了……希尔薇娅告诉我,您为搞影集需要了解一些关于拉瓦莱那的情况……”

我转向希尔薇娅,她用眼角瞟着我。我明白了这是她请我来的借口。

“我认识拉瓦莱那还是在刚刚结婚的时候……那时候我和我丈夫就住在这所别墅里。”

她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威士忌。她中指上戴了一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

“那个时候,好多电影明星都到拉瓦莱那来……有莱内、达利、吉米、盖亚尔、普列扬……弗拉特利尼夫妇就住在佩勒……这些人我丈夫都认识。他玩赌赛马,在特列姆布莱,和于勒·贝利一起……”

她似乎很高兴在我面前提起这些名字和回忆往事。希尔薇娅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说我要写拉瓦莱那的历史吗?

“对他们来说,住在这儿很方便……因为茹安维尔电影制片厂就在这儿附近……”

我预感到她讲起这些来会没完没了。她的脸上升起了红晕,眼睛也放起光来。是不是第二杯威士忌酒喝得太快的作用?还是记忆的闸门打开了?

“我知道一个十分奇特的故事,您也许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