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40/52页)
“因为文化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友好又耐心地说道,“所有属于文化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橄榄只是构成那种文化众多口味之中的一个小元素而已。所有这些小小的口味,连同每一份精妙和伟大,形成了这份混合物的共同芳香,它的名字叫文化。这些现在都要消逝了。”他说着,以乐团指挥的手势抬起了手,就像指挥毁灭的最强音部分。“它会毁灭殆尽,即使组成它的零件保留下来。可能,在未来某个地方也可以买到番茄馅儿的橄榄,但是拥有文化自觉的那类人已经消逝了。人们只是拥有一些常识,这是不同的。文化是一种体验,我的女士。”他就像一位神父,抬高手臂说着,“文化是一种持续的体验,就像阳光普照大地,而常识仅仅是一种补充。”他耸了耸肩,然后礼貌地说,“这就是我为什么高兴,至少您还品尝过橄榄。”
他话音刚落,就像外边的世界想要在他所说的话语后边加个句号似的,附近一枚炮弹的爆炸声让房子震动了。
“该结账了。”他说着站了起来,就像这讨厌的爆炸声提醒他,世界上除了埋葬文化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他礼貌地让我先走。我们一起走下了空无人烟的羚羊石阶[85],没有说话。我们之间的真正相识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们直接去了他的家里。我们穿过那座美丽的桥梁,几个月后,它将塌陷到水里。那时桥梁的支撑铁链上已经悬挂了炸药包,因为德国人精心又及时地为炸毁这座桥梁做好了准备。他凝视着装满爆炸物的麻包,目光专业又平静,仿佛没有比那些炸药包的巧妙布置更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了。
“这里也将被摧毁,”他在桥的中间说,指着那些默默的、以其自身内部重量的实际张力来承载庞大桥梁的大型铁拱,“这里会彻底被毁灭,您问,为什么?……”他指着那些承担并平衡巨大的桥身重量的巨型铁拱,“这座桥会被炸成碎片。您问为什么?……那让我来告诉您!”他语速很快,就像在一场复杂的辩论中自问自答一样,“如果人们特别认真,使用特别多的专业知识,长时间准备一件事情,那么最终一定会成功。德国人对于轰炸相当在行。”他用一种认同的语气说,“没有任何人能像德国烟火制造者那样完美地炸毁一座桥梁。所以日后他们要炸毁链子桥,然后是其他桥梁,就像他们炸毁华沙和斯大林格勒一样。他们懂得如何完美地炸掉它们。”他严肃地说着,带着认可的语气。然后——扬起胳膊,仿佛想要在这座已经被判了死刑的桥中间提醒我德国人神奇的爆炸能力的重要意义一样——停了下来。
“但是这也太吓人了,”我不由自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些美丽的桥……”
但是我并没有能够说完我的话。
“可怕?”他拉长声音问道,并把头偏向一边看着我。他个子很高,比我要高出一头。海鸥在巨大桥梁的桥拱之间盘旋,在这危险的黄昏时分,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影。
他用一种特别的语调问:“为什么这些美丽的桥梁被炸掉是可怕的?”好像我的愤怒让他感到惊讶似的。
“为什么?”我恼怒地问道,“您难道不为这些桥梁感到惋惜吗?您不为这些人惋惜吗?所有那些无辜毁灭消逝的事物和生命……”
“我?……”他仍然用那种拖着长腔又不知所措的声音说道,好像被我的问题深深地震惊了一般,好像此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毁灭、战争和人类的苦难一样。
“怎么会不惋惜?”他热烈地说着,并且挥舞着帽子,他的脸激动起来,兴奋地说,“我怎么会不惋惜这些桥和这里的人们!……嘿,这话怎么讲?……我会不在乎吗?……”他咂着舌头,带着一种特别的微笑,就像是被这个荒唐的假设和愚蠢的控诉逗乐了一般。“永远会……您懂吗?……”他转身看向我,把他的脸靠近我的脸,威胁般地看着我的眼睛,就像一个催眠师一样,“除了为这些桥梁和人类感到惋惜,我几乎没认真做过别的事情!……”
他说着这些话,呼吸变得困难了,就像是受到了伤害,又遏制着眼泪一样。他是个演员,我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法,是个小丑,是个喜剧家!……但是当我看向他的眼睛时,却惊异地发现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模糊了。我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景象。但是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正在哭泣。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