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第5/8页)
“拦住他?”国务卿一声惊呼,“他最终做出退让了,说允许那外甥留在当地由印第安人自行审判,他自己则只保留废除那关卡的打算;反正没人认识那白人嘛。可是啊,这在他们那儿行不通。那外甥必须到你这儿来,由你亲自赦免或问罪。”
“难道这代理人就不能拦住其他那些人吗?别让他们跟…… ”
“拦住他们?”国务卿又是一声惊呼,“听着!代理人当时搬过去在那儿住了下来。魏德尔,维 ——该死!真该死!刚才讲到哪儿来着 ——对了……魏德尔告诉代理人,说那房子归他了;谁料过了没多久,就真成他的了:每天早晨见着的面孔都比头天晚上少,他哪儿能看得出来?换了你,你行吗?要你看你得出来吗?”
“我可不想试,”总统说,“我只想宣布来一次全国性的感恩节……这么说他们是在夜里溜走的?”
“没错,魏德尔同马车以及一些运粮草的车率先开道,走后将近一个月,那代理人才有所察觉,发现每天早上人数都有减少。他们夤夜装车,趁夜出发,一家子一家子地走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小孩、奴隶、牲口还有狗,统统上路,一个不留。何乐而不为 ——出远门度假,政府买单,如此大好机会,为何要放弃?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无非就是在这数九寒天里在陌生的土地上跋涉一千五百里而已,又为何要错过戴上新海狸帽、穿上新呢子大衣新衬裤在乐善好施的白人爸爸家里过上几星期几个月的特权与快乐?”
“的确,”总统说,“你有没有跟他说过咱们这里没人要问他外甥的罪?”
“说了。我还说了,要是他们肯回去,代理人会亲自在任何他们觉得合适的仪式上宣布他外甥无罪。可他说 ——他怎么说来着?”国务卿以一种轻快悦耳、充满抑扬顿挫的口吻,惟妙惟肖地把那人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只求一个公正的判决。如果这蠢孩子谋杀了一位白人,我想我们应当了解清楚。”
“该死,该死,该死,”总统说,“好吧,我们来负责问案。去把他们叫到这儿来,咱把这事给了了。”
“这儿?”国务卿吓了一大跳,“在我家?”
“有何不可?他们在我那儿都待了三个星期了,你至少也能留他们个把钟头吧。”说着,总统转向那个随自己一同前来的人:“赶紧。去告诉他们我们在这儿开着堂等着审他外甥呢。”
总统和国务卿坐在已经收拾干净的桌子后面望着那个人;他立在那儿,身后是进来时打开的门,整个人仿佛被定格在空空的门框里;他拉着外甥的手,仿佛一位叔叔头一回领着乡下来的小亲戚到大城市里的蜡像博物馆参观。总统和国务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这位大腹便便,性情温和,生着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神色平静而不可捉摸的男人 ——那长长的鼻子像猴子一般,眼皮半睁半闭、昏昏欲睡,松垂的、奶咖色的下颌由一团团脏兮兮的织纱(放在五十年前还算高雅时髦,如今却已过了时,毫无华贵可言)簇裹着,双唇倒挺丰满,不肥不厚却很红润。然而,在这松弛、疲惫、淡然一切的表情背后,在那平和的嗓音和几近女性化的举止背后,却隐藏着某种固执、精明、专横霸道而又难以预测的特质。一众肤色黝黑、头戴海狸帽、身穿呢子大衣和羊毛衬裤的随从神情严肃、一声不吭,谨慎而庄重地聚在他的身后,每个人都把卷得整整齐齐的长裤夹在腋下。
他止步不前,站定片刻,左右打量着一张张面孔,直到他看见总统。他以柔中带斥的口吻说:“这可不是你的房子。”
“不错,”总统说,“这是这位首领的房子。我亲自任命他介于我和我的印第安人民之间主持公道。他将公平公正地执法办案。”
身为叔叔的他微微欠身,说道:“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好极了。”总统说。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墨水瓶、鹅毛笔、沙盒,以及许多系着丝带、盖着显眼的金色大印的纸张,不过没人晓得那深沉的视线是否觉察到了这些。总统冲那外甥看了一眼,他年轻、消瘦,站在他叔叔身边 ——右手腕被那只覆满织纱的胖手紧紧抓住,一脸严肃地静静端量着总统,神情中透着警惕。总统用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口道:“就是这个人…… ”
“犯了谋杀案?”叔叔语调轻快地说,“我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弄清楚事实真相。倘若真是他干的,倘若那白人没准真不是从他那奔得飞快的马身上跌落后脑袋磕在一块又尖又利的石头上,那么我这外甥就该受到惩罚。在我们看来,像杀那些该死的切罗基人或克里克人一样杀害一个白人是错误的行为。”他看着那两位位高权重、坐在桌子后头装模作样、演技拙劣地摆弄着假文件欲求蒙混过关的政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却又谦谨有礼的姿态。不经意间,总统的目光撞上了那似睡非睡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了一刹那后,总统垂下眼睛;国务卿却始终腰背直挺,头发尤显夸张地朝天竖起,怒目圆睁,死死瞪着那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