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9页)

“暴风雨!”有人突然叫起来。

关于暴风雨来临的信息迅速在小树林里扩散开来。

人们纷纷离开小树林,动身去科伊尼基家,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乘车。所有的窗户都敞开着。摇曳闪烁的蜡烛将金色的光芒毫无顾忌地射向宽阔的林荫道,给地面和树木镀上了一层金色。时间尚早,但已经漆黑一片,这是因为大片大片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聚拢在一起。这时,马匹、马车和客人——服饰艳丽的女人和服饰更艳丽的军官们——都涌到了林荫大道深处那座宫殿的门前,聚集在那个椭圆形的铺有细石子的广场上。

那些被士兵们套上笼头的坐骑以及被车夫们使劲勒着缰绳的马匹都变得焦躁不安;风,犹如电流般掠过它们发光的毛皮。它们惊恐地向着马厩嘶鸣,用颤抖的马蹄把地上的小石子扒得沙沙响。大自然和动物的不安似乎也传给了人。几分钟之前随着命运之轮的弹珠不停滚动而发出的喊叫声现在也戛然而止。大家提心吊胆地朝门和窗户看去。

两扇大门打开了,人们开始成群结队地朝大门走去。也许是因为这场不期而至的暴风雨,或者是因为此刻两个军乐队乱糟糟的调音声响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所以谁也没有听见传令兵急速奔驰的马蹄声。此刻,他已经来到广场,猛地勒住缰绳。他身穿值勤制服,头戴闪光的钢盔,肩挎卡宾枪,腰系子弹带,一会儿被苍白的闪电照得雪亮,一会儿被乌云遮得昏暗不明,和舞台上传达战令的使者没有什么两样。

这位传令兵跨马下来,询问菲斯特迪斯上校在哪里。有人告诉他上校在屋里。不一会儿,菲斯特迪斯走出来,从传令兵手里接过一封信,又转身进屋。他在圆形前厅停了下来,这个厅没有安吊灯,一个侍者手持烛台,走到他背后。上校撕开信封。虽然从孩提时代起就开始接受训练,但此刻侍从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突然颤抖的手。他拿在手上的蜡烛开始激烈地晃动。他本无意越过上校的肩膀去看那封信,但信里的文字却自动跳进了那训练有素的视力范围。仅仅写了一句话,字特别大,特别清楚,是用蓝色墨水的钢笔写的。天空中的电弧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从各个方向闪烁着,因此他无法闭上眼睛,同时他也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可怕的蓝色大字上移开。

“据悉,皇储在萨拉热窝被暗杀。”这就是那些大写字母表达的内容。

这句话就如同没有休止符的句子钻进了上校的意识和身后侍从的眼睛。信封从上校的手上滑落,左手握着烛台的侍从,俯身用右手捡起信封。当他直起身时,他的目光正好对着菲斯特迪斯上校的脸。上校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侍从,侍从往后退了一步。他左手握着灯,右手拿着信封,两只手都在颤抖。摇曳的烛光照在上校的脸上,映得它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上校的脸平常总是通红的,而此刻则紫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微地抖动,金褐色的小胡须也抽搐起来。

前厅里除了上校和侍从外,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听见里屋传出的华尔兹舞曲的低声演奏、酒杯的碰撞和人们含糊不清的交谈声。他们朝通向广场的那道门外看去,看得见远处闪电的回光,听得见远处雷鸣微弱的回声。

上校看着侍从,问了一声:“这信您看到了吗?”

“看到了,上校先生!”

“绝对保密!”菲斯特迪斯说着把食指搁在嘴唇上。他离去了。他的身子有点儿摇晃,也许是跳动的蜡烛光才使他的步履显得有些不稳。

就像刚才得知这个残酷的消息一样,好奇的侍从对上校的保密令感到紧张不安。他希望有个同事能把这盏灯接过去。他多么想走到那些房间去,也许能打听到一些更详细的消息。他虽然是个开明而理智的中年男子,但也越来越害怕。烛光微弱,每一次一道苍白闪电掠过前厅后,整个前厅就陷入一种更阴沉的黑暗。沉重的带电空气滞留在室内。

暴风雨迟疑着。侍从异想天开地将这场不期而至的暴风雨与那个可怕的消息联系在一起。他感觉到这个时刻终于来了:世界上那种超自然力量正在宣告着那令人恐怖的威力。他左手拿着灯,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正在这时,科伊尼基进来了,诧异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很害怕这场暴风雨。

“不只是因为暴风雨。”侍从回答道。虽然答应过上校要保密,但作为一个绝密消息的知情人,他无法承担这种巨大的压力。

“还有什么呢?”科伊尼基问。

“菲斯特迪斯上校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侍从说着,嘴唇在不停地颤抖。

由于暴风雨的缘故,科伊尼基首先下令把所有窗户都关上,接着又下令把帷帘拉下来,最后叫人给他准备马车。他要进城去。当人们在外面套马车的时候,一辆出租马车来到门前,车篷上还有雨水在滚动,看得出来,这车是从一个雷雨交加的地方驶来的。车上下来一个人,就是曾经去驱散鬃毛厂罢工工人政治集会的那个地方专员。他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他首先报告说城里下雨了,仿佛他是专程为报告这个消息而来似的。接着,他告诉科伊尼基,听说皇帝的继承人在萨拉热窝被人给暗杀了。三个小时前来了一批旅客,他们首先传出了这个消息;后来,总督府发来了一份残缺不全的密码电报,显然是暴风雨影响了电报通讯。人们发电询问此事,但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再说,今天是星期天,只有少数几个人留在机关里。但是,城里以及乡村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尽管外面下着雷雨,但人们仍然站在巷子里,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