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9页)

正当专员急促而低声地讲这些话的时候,从各个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的舞步声,叮当的碰杯声,还不时传来男人们低沉的笑声。科伊尼基把几个他认为谨慎、冷静而又有影响力的客人集中到一个被隔离开的房间里。他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才把他们一个个弄到预定的房间里,将专员介绍给他们,并向他们透露了专员带来的信息。这些人当中包括龙骑兵团的上校,狙击部队的少校和他的副官,还有特罗塔少尉。由于房间座位不够,许多人不得不靠在四周的墙壁上,有几个人并不清楚他们进来的目的,因此便不拘小节地坐到地毯上,交叉着两条腿。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些人也许是被这个可怕的消息吓瘫了,另一些人可能是喝醉了。还有一些人对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一向都无动于衷。在他们看来仅仅因为一场灾难而要移动他们的身躯,简直不可思议。有些人还没有把披挂在他们肩膀、脖子和头上的彩纸带和圆纸片取掉。这些滑稽可笑的场面更增添了这个消息的可怕性。

几分钟之后,这个小房间热起来了。

“我们开个窗户吧!”有人说。

另一个人便打开了又高又窄的窗户,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但又立刻缩了回来。一道异常强烈的闪电猛地打到这个窗前的院子里。虽然分辨不出它击中的位置,但他们听见了树被劈倒的断裂声。黑乎乎的树冠带着沙沙的声响轰然倒地。就连那些肆无忌惮地坐在地毯上的人和对周围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人也跳将起来,那些喝得微醉的人也开始摇摇晃晃,所有的人脸都发白。每一个人都很惊讶自己居然还活着。

他们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相互看看,等着雷声。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雷声便传来了。在闪电和雷鸣之间,生命的尊贵得以显现。大家尽量相互靠近一点儿。他们的身躯和脑袋绕着桌子围成一团。顷刻间,虽然表情各异,但他们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兄弟般的深情。看那神情,他们仿佛是第一次经历暴风雨。他们怀着恐惧和敬畏的心情静候着这个短促的霹雷结束。雷声过后大家才舒了一口气。窗前,劈开浓重乌云的闪电一闪而过,人们便开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们得中断这场庆祝活动!”楚克劳尔少校说。

骑兵上尉楚奇赫跳了起来,他的头发里还有些彩色纸屑,后脖颈上披着一截玫瑰色的纸带。他感到自己受了侮辱,作为伯爵,作为上尉,特别是作为龙骑兵,尤其是作为他本人,作为一个特殊人物,一句话,作为楚奇赫其人,他感到这是一种侮辱。他那短而浓密的眉毛根根直立,恰似两道硬刺阴森森地对着楚克劳尔少校。那傻呵呵的明亮大眼睛习惯于他几年以前所看到的一切,却对目前的事视而不见。现在这双眼睛似乎透露出楚奇赫家族的傲慢,一种产生于15世纪的傲慢。他几乎忘记了闪电和惊雷,几乎忘记了那个可怕的消息以及过去几分钟里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记忆里仅仅只保存着他为这次庆典、为他的天才所做的努力。他无法忍受那么多的事情,他喝了香槟酒,他的马鞍形小鼻子上沁出了汗水。

“消息不是真的,”他说,“这不是真的。谁能向我证实这消息是真的,一个愚蠢的谎言而已。‘据说’‘可能’,尽是些官话,就凭这些就可以推断这消息是一个愚蠢的谎言。”

“谣言也已经足够了!”楚克劳尔说。

这时,预备役上尉冯·巴本豪森先生也加入了他们的争论。他喝得微醉,在用手帕扇风,他把手帕一会儿揣在衣袖里,一会儿又抽出来。他走到桌子跟前,眯缝着眼睛说:

“先生们,波斯尼亚离我们还远着呢,我们不能轻信该死的谣言。就我而言,我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如果它确实属实,我们总会知道的!”

“说得好!”骠骑兵部队的奈吉·杰诺男爵喊道。不可否认他出身于波胡明一个犹太家庭,男爵的封号是他父亲买下的。他认为匈牙利人是皇朝帝国乃至全世界最高贵的家族之一。他接受了匈牙利贵族的一切缺陷,全然忘却了他所出身的犹太种族。

“说得好!”他又喊了一遍。一切有利于匈牙利民族的政策他都爱,一切不利于匈牙利民族的政策他都恨。他心里对皇朝帝国的皇位继承人早就充满了仇恨,因为大家都说他对斯拉夫人好,对匈牙利人不好。奈吉男爵专程来到这个荒凉的边关,不想被这起突然事件破坏了兴致。他认为,如果家族成员当中有人因为谣传而去破坏科萨达斯舞蹈,那他就是对整个马扎尔民族的背叛。出于种族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对这种舞蹈负有责任和义务。他像个一迈步就要牢牢地抓住拐杖的老人那样,把那个单片眼镜夹得更紧。每当有了民族感时,他总会这样。他操一口粗俗的匈牙利德语说:“冯·巴本豪森说得对!太对了!如果王位继承人真的被暗杀了,那么还有别的继承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