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奥斯瓦德、鲁比和其他(第4/20页)

“至少西泽拉让你总算是有那么一晚没宅在屋里。我真希望再有个像她那样可爱的诱惑,能让你挪个窝。亲爱的小伙子,据我所知,你宅在屋里,一天到晚,除了自己的事什么都不想。哪天要是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出去了吧,情况就更糟。大家都盯着你看,每个人都想接近你,不是想把你绑在床上就是想往你眼睛里吐唾沫。虽说但凡有一丁点大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你,但大伙儿都要把你跟吉尔伯特·卡诺夫斯基扯在一起。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你说的,正因为‘你就是你’,这两年才快把自己逼疯了。你说你觉得写‘正儿八经的、负责任的’小说很傻;你说你觉得戴着‘高尚’的面具过‘无趣’的生活很傻;你说你觉得每天晚上坐在椅子上,给另一本大作做笔记很傻。‘我还得为了准备期末考试浪费多少生命?我都这么大了,早就不该做期末论文了。’你厌倦了每个周日打电话到佛罗里达州问候母亲,跟个孝顺儿子似的;你厌倦了在停战请愿书上签字装好市民;你觉得最傻的是跟你老婆那样的社会改良家生活在一起。这个国家已经一片混乱、失去控制了,你却还坐在椅子上做功课。唉,你的小说实验成功了,现在你之所以在这个问题百出的国家名声大噪,是因为你自己也是问题一大堆。现在你觉得更乏味更无趣了。更有甚者,让你火冒三丈的是,像你这么一个既有责任心又高尚的作家,你真正的一面却又不为人所知。你本来应该作为我们的行动楷模的,像你这样一个人竟然能给公众呈现出吉尔伯特·卡诺夫斯基这么一个形象,这可真是了不起。你本来就想破坏你的道德准则,你本来就想践踏你所谓的尊严和高尚。现在你可是把这些都毁了,而且毁得沾沾自喜,像个地道的破坏狂。现在你又觉得羞耻了。你个笨蛋,因为除了你自己,没人觉得这是什么深刻、高尚的事!‘他们’误会你了。而那些真的了解你的人呢,他们认识你少的也有五年,多的有十年、十五年之久,你却对他们不理不睬。据我所知,你连一个朋友都不见。大家都打电话问我你出什么事了。你最亲近的朋友以为你出城了。那天还有人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在佩恩·惠特尼做心理治疗。”

“他们觉得我也疯了是吧?”

“内森,你目前是这十年来人气最旺的社会名流了——大众对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品头论足的。现在我要问你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连你那些老朋友都不见?”

答案很简单。因为见了老朋友,他就不能坐在那里一直抱怨成为近十年来人气最旺的社会名流;因为遭大众误解,成为一个可怜的百万富翁不是有思想的人真正愿意长谈的话题,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行,尤其是对搞写作的人更是这样。他不想他这边谈论白天跟投资顾问待在一起,晚上跟西泽拉·奥谢混在一起,朋友转头就说与外人听,也不想让他们对所谓奥谢投奔革命抛弃他的事议论纷纷。而这些又是他唯一能谈的话题,至少他可以自言自语。对于他的任何一个朋友来说,他都不适合陪在他们身边。他一开腔肯定会说他走到哪儿哪儿都会引起一片骚动,过不了多久,他就把那些朋友一个个树成了敌人。他必然会大谈特谈鲱鱼卷大王、八卦专栏,还有每天那一大堆疯狂的信件,谁能听得下去这些呀?他肯定还会讲他那些西服,一共六套,三千块钱,他可以穿着那些西服坐在家里写作。而他本来可以什么都不穿“裸写”的(当然前提是需要的话);他也可以像以前那样,穿一件衬衫,一条斜纹棉布裤,就那么写,心满意足。三千块钱可以买一百条棉布裤,四百件衬衫了(他仔细算过);三千块钱可以买六十双布鲁克兄弟牌的绒面革皮鞋,早在他去芝加哥上大学那会儿他就穿那个了;三千块钱他能买一千二百双条纹袜子了(四百双蓝色的,四百双棕色的,四百双银灰色的)。三千块钱够他一辈子穿衣服用了。但是他现在每周都去怀特先生那里试穿衣服,每周两次。还要跟他讨论讨论哪个肩膀需要再垫垫,腰部哪里需要再掐一点儿,而谁又愿意听祖克曼絮絮叨叨这些事呢?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不过,没人的时候,他就会说个不停。让别人以为他在佩恩·惠特尼做心理治疗也好,也许他倒还真应该去那里。因为在家还有电视的问题:他很迷电视,一看就停不下来。他还住在市中心班克街那会儿,他们每天固定看的就是新闻。晚上七点钟有一次,到十一点又有一次。他和劳拉过去常常坐在客厅看电视里越南的大火:村庄着火了,丛林着火了,连越南人身上也着火了。看完新闻后他们就接着回去干活。劳拉去处理她的逃兵们,他则去搞他的“伟大作品”笔记。可是,要是劳拉不在,他就会长时间看电视。估计从刚有电视信号,也就是他高中刚毕业到现在这么多年来,那是他第一次在电视机前耗那么长时间,因为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做其他事。穿着浴袍,坐在充满东方风情的毯子上,啃着烧烤店的外卖鸡肉看电视,突然听到电视机里有人在谈论自己,每到这个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是油然而生,这感觉他至今还是适应不了。有一天他看到有个很漂亮的摇滚歌星在跟约翰尼·卡森(4)大谈特谈她跟祖克曼的一次约会,那个女人还添油加醋地说谢天谢地只有那么一次。她提到,祖克曼推荐给她一套衣服,说是让她穿那个去吃晚餐,这样才能让他“兴奋起来”,这可把全场都笑翻了。而事实上祖克曼这辈子从来都没见过那个女人。还有上个星期天,他在第五频道看到三个心理医师坐在演播室的长椅上跟主持人聊祖克曼的“阉割情结”,他们都认为祖克曼的那个家伙肯定不小。第二天早上安德烈的律师告诉他说他不能告他们诽谤。“内森,你的蛋蛋现在已经属于大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