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奥斯瓦德、鲁比和其他(第6/20页)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而是坐回书桌旁,在本子上记录昨晚绑匪说的话,整整写了一个小时。虽然心里着急,但他看到昨晚电话里听到的话都呈现在纸上,还是忍不住自己傻笑。这让他想起福楼拜的一段轶事:有一天福楼拜走出书房,正巧看到他的一个表妹——一位年轻的少妇——在照顾她的孩子。福楼拜当时很伤感地说道:“Ils sont dans le vrai.”(10)嗨,这拿来做标题倒蛮好的,祖克曼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练习簿的空白处写下这几个字。他用的那些练习簿,都用硬皮封面装订起来,上面镶有黑白花色大理石花纹的那种。时至今日,这种本子仍然能勾起很多美国人写不完作业的痛苦回忆。封皮的内侧有一张表,是每周的课程表,正对着画满蓝道道的第一页。表里边是祖克曼的副标题:或者,我在业余时间是怎样被名利害得苦不堪言。副标题都是用粗体大写字母写就,整个标题横跨了好几格,其实,这些长方形的格子本来是用来写科目、教室号和老师名的。

“《Tzena,Tzena》,一九五〇年。”

街角对面坎贝尔殡仪馆那里有个信号灯,祖克曼正在等绿灯,有人在他身后报出了歌名。他一早上都在用口哨吹着《Tzena,Tzena》这首歌,即使没上街也在吹,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而已。就这首曲子,不断重复。

“这首歌是由以色列流行曲调改编而来,英语歌词为米切尔·帕里什所作,戈登·詹金斯和织工乐队(11)发行。”

给他提供咨询的正是阿尔文·佩普勒。那天空气清新,阳光明媚。但佩普勒还是穿着一身黑色雨衣,还戴了个帽子,不过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副黑墨镜。难道昨天晚上眼睛被某个性子比祖克曼还要暴躁的名流给戳了?要么就是墨镜让他自己看起来也像个名流?要不就是失明成了他新的卖点?智力竞赛盲人选手。发发善心吧。

“早上好,”祖克曼说道,并向后退了几步。

“这么大早起来是要见证这大场面的吧?”

佩普勒一边咧开嘴笑,一边这么打趣着说。祖克曼没回话。

“想象一下,本来只是想出去喝杯咖啡却意外碰见了‘王子’赛拉塔利的葬礼,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呀。”

你在第六十二大街上喝咖啡,却在第八十一大街上撞见了赛拉塔利?

“这就是我为什么嫉妒你们纽约人的原因了,”佩普勒说道。“你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却发现维克托·伯厄(12)站在里边!仍然是那么伶牙俐齿,幽默风趣。这可是真事,我到纽约第一天就碰见他了。半夜你赶着出去买晚报,猜猜谁从你旁边的出租车里冒出来了?崔姬(13)!从熟食店的卫生间出来,竟然看到你坐在那里吃饭!维克托·伯厄、崔姬,还有你,而所有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我来这儿的四十八小时之内!刚才那个骑警告诉我有传言说桑尼·利斯顿(14)今天会露面呢。”殡仪馆门口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群,还有一些警察,好多摄像头和工作人员,他指了指那边,对祖克曼说:“不过到目前为止,你可是什么都没错过哦。”

一句话也没提祖克曼前天晚上在巴斯金·罗宾斯冰激凌店外面消失的事,也没提他打的那些电话。

祖克曼觉得佩普勒肯定在跟踪他。戴一副黑眼镜,一看就没安好心。他离家之前就这么想过:佩普勒藏在沿街的某个门廊边,等着突袭他。他可不愿意像绑匪说的那样,坐在那里等着电话响。那就太傻了。更何况绑匪可能就是这个疯子。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你还知道些什么?”

“啊?什么?”

“五十年代其他的歌你还知道些什么?”佩普勒问,“能列举出五十年代十五大金曲吗?”

不管佩普勒到底有没有跟踪他,祖克曼只能赔着笑脸。“你这可是问倒我了。我连十大都说不上来。”

“想不想知道五十年代十五大金曲都有些啥吗?”

“我必须得走了。”

“首先,那一年有三首歌名里带蛋糕:《糖果和蛋糕》、《要是知道你要来,我就烤个蛋糕》、《阳光蛋糕》。然后再按字母表顺序来”——说到这儿,他双脚钉在了人行道上——《今天是个美丽的日子》、《你,美好的你》、《破烂拖把》、《秋叶》、《山姆之歌》、《它是如此美妙》、《Tzena,Tzena》、《我心为你哭泣》、《威廉敏娜》、《一大堆一小口》、《音乐!音乐!音乐!》、《这件事》,一共十五首。休利特·林肯估计连五首都说不上来。要是不作弊,他可能连一首都不会。说到美国各个时期的流行音乐排行榜,我阿尔文·佩普勒才是势不可挡,所向披靡的。当然,他们‘挡’住我了,就为了让那个非犹太人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