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是内森·祖克曼』

虽然他的新号码还没登记到电话簿,祖克曼每月还是会为负责为他接听来电的接线生业务花上三十美元。“最近可好,我们的帅哥作家?”祖克曼那天夜里晚些时候打电话询问当天的来电信息时罗谢尔问道。罗谢尔负责这项业务,她对待那些素未谋面的客人宛如对待挚交老友。“您什么时候来啊,也让姑娘们兴奋兴奋?”祖克曼回答说,偷听他的电话已经让她们足够兴奋了吧。虽是好意的玩笑,不过祖克曼也相信事实的确如此。她们的窃听也好过不得不对付那些他不愿搭理的人,他们好像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未登记的号码。好像有这么个机构,花上二十五美元就可以得到一位名流未公开的号码。甚至可能跟他的代接电话服务站沆瀣一气呢。甚至可能就是他的代接电话服务站干的。

“鲱鱼卷大王打电话来过。亲爱的,他迷上您了。您是犹太人的查尔斯·狄更斯。这是他的原话。祖克曼先生,您没有回电让他很伤心。”这个鲱鱼卷大王觉得祖克曼可以在电视购物广告上为开胃小食品代言——如果他的母亲不方便,可以让一个女演员来扮演祖克曼夫人。“我爱莫能助,下一条。”“但是您喜欢鲱鱼——书里写的。”“大家都喜欢,罗谢尔。”“那干吗不做呢?”“下一条。”“一个意大利人,上午两次,下午两次。”如果祖克曼没让他采访,这个意大利人,一个罗马记者,就要被炒鱿鱼了。“您觉得这是真的吗,帅哥?”“我希望如此。”“他说他无法理解您干吗那样对他。当我告诉他我只是电话秘书时,他十分恼火。您知道我怕什么吗?怕他自己杜撰啊,内森·祖克曼的私人访谈,然后像真的一样传遍罗马。”“这是他说的某一种可能?”“他说了多种可能。您知道的,一旦一个意大利佬打开了话匣子。”“还有其他来电吗?”“他留下个问题,祖克曼先生。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有其他人来电吗?”

“劳拉,”这个名字才是他等着听到的。

“梅兰妮。打了三次。”“没说姓什么吗?”“没有。就告诉他罗得岛州的梅兰妮打了对方付费的电话,他就明白了。”“这可是个大州——我可不明白。”“如果您愿意付款您就知道了,然后您就什么都明白了,”罗谢尔压低声音说,“只要一美元。之后它就从您的账单里扣除了。”“我还是存银行吧。”她笑起来。“我不怪您。您知道怎样攒钱。我打赌,国税局不会像收我税那样收您的。”“他们尽其所能搜刮。”“那合法避税怎么样?您或许在做昆士兰果的生意?”“没有。”“牛呢?”“罗谢尔,我帮不了鲱鱼卷大王、那个意大利人和梅兰妮,我对你同样爱莫能助。我对那些避税方法一无所知。”“没有避税?以您那个纳税等级?您必须要交出总数的百分之七十。那您怎么办啊?都靠写进娱乐开销,干他们一票?”“我在这方面很让我的会计失望。”“那您到底要干什么呢?不避税,也没娱乐开销,除了平常的税,还得缴纳‘约翰逊附加税’。请原谅我那么说,要果真如此,那么,祖克曼先生,山姆大叔就应该跪下来亲吻您的屁股。”

那天早些时候,投资顾问基本上也是那样讲的。他是一位整洁高大又很有涵养的绅士,比祖克曼年长不了多少。他办公室的墙上挂了幅毕加索的画。玛丽·谢维茨是祖克曼代理人安德烈的妻子,两人老是抬杠,她常常对安德烈的客户大发母性。玛丽一直期望比尔·华莱士用他那高雅的调调和内森谈谈钱的问题,能感化他就好了。华莱士也出了本畅销书,通过写一个马球俱乐部的会员对证券集团进行了诡妙的攻击。据玛丽说,《无耻的利润》——一本华莱士的揭秘之作——对于这些富得流油的犹太投资者备受谴责的良心可以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他们喜欢标榜自己对这种投资体系深怀疑虑。

你可别想着要欺骗玛丽,即使是住在派克大街,玛丽对于这些所谓俗事也心知肚明。她母亲是个曾在布朗克斯区干活的爱尔兰洗衣妇——听她的口气,就好像世上没有其他的爱尔兰洗衣妇一样——她把祖克曼视为那种私心里想要在白人的上层主流社会里干番大事业的人。劳拉家就属于白人上层主流社会,但是以洗衣妇的标准看,才算个开头。“你以为,”玛丽告诉他:“如果你装作视金钱如粪土,没人会把你误认为纽瓦克的犹太佬吗?”“恐怕还有其他很明显的特征吧。”“不要用犹太笑话敷衍我。你懂我的意思的,你就是一个犹太佬。”

优雅的投资顾问魅力四射,祖克曼尊贵至极,墙上那幅毕加索蓝色期的作品也对他俩视若无睹,听而不闻:不闻钱财,无视财富,心不为之所系。画作讲的是悲惨的煎熬,这主题全然荡涤了空气。玛丽说到点子上了。无法想象他俩正在讨论的这样东西,世人为之乞求,为之欺骗,甚至为之伤人害命,或者,只是为之朝九晚五地工作。他们在谈的,似乎是虚无缥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