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奥斯瓦德、鲁比和其他(第2/20页)

祖克曼没有给劳拉打电话,也没报警,更没打到佛罗里达州。他想了想,到十点钟的时候决定给安德烈挂个电话,心想安德烈大概知道怎么来对付这些威胁电话。安德烈文质彬彬,身上带有那种欧陆的绅士风度,一头鬈发,闪着银光,再加上他那旧世界的口音腔调——这一切,早在多年前就为他赢得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名号——“服务生领班”。但是对那些需要他“服务”的人来说,安德烈·谢维茨可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除了那些在国际上有头有脸的作家,安德烈还要替十五位蜚声世界的电影明星们打理大事小事,包括狂妄症、酒瘾、色情狂等等,当然,还有他们的税务问题。即便最后一刻才得到通知,安德烈总是能及时赶到现场,跟你携手并肩。每隔几个月,他就会去看望全国各地的小孩子,这些孩子要不就是母亲去了西班牙闯荡,要不就是父亲去了列支敦士登创业。到了夏天,因为那些登上《国家询问报》头条的家庭动乱,就会有孩子变得像孤儿一样;等学校放假,安德烈和玛丽便带他们去南安普敦度假;八月夏日炎炎,你经常会看到电影界最熟面孔的微型版,正在谢维茨家的游泳池边啃西瓜。九年前跟贝齐痛苦离婚时,祖克曼一点儿都没觉得费劲,因为一切事务都由安德烈的(同样也是洛克菲勒夫人的)律师帮他打理,也没花几个钱。两年前,安德烈的外科医生又救了他一命;他阑尾炎和腹膜炎发作后,也是在谢维茨家南安普敦的宾馆里休养的;在那里,平时有一个女佣、一个厨子照顾他,周末的时候有劳拉,那段时间他要么在阳台上打盹儿,要么懒洋洋地躺在游泳池里,整个人胖了二十磅,又恢复了住院前的体重。他也是在那里开始写《卡诺夫斯基》这本书的。

唉,但是这些威胁呢,可就更荒谬了——这个他自己清楚得很,根本不需要安德烈提醒。祖克曼找出了一本新的写作练习簿,并没有打电话给安德烈,而是开始记载他记忆中的前一天的“生意”。因为这确是他的“生意”:不是买卖交易,而是眼见为实。从个人观点来看似乎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不过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又怎样呢?哦,老天啊,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昨天简直棒极了!他每天都应该那么做。我们帮你洗牙不记得了?买的漂亮西服?还给你找了皮肤护理的医生不是吗?阿尔文,我们并不是铁石心肠的恶人——我们在电视圈里混。他告诉我,我们真的非常担心你,我们决定为你请个心理医生。我们希望你能坚持去艾森伯格医生那里看病,直到你的精神病痊愈,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你。没错,我自己也去看艾森伯格医生,为什么阿尔文不去他那呢?

他连续写了一个多小时,字字句句都是佩普勒愤怒的证词。后来猛然间出了一身汗,打电话给安德烈,又描述了一遍那些胁迫电话的细节,一直讲到那几声嗬,嗬,嗬。

“你想抵御我在你的人生道路上撒下的一切诱惑,这个我懂。你想反抗人生之道,”安德烈话里带着讥讽,带着中欧大陆特有的那种抑扬声调说道,“你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生活,这个我也懂。虽说这都是你自己要玩叛逆,不过的确很多玩叛逆的让自己也措手不及。特别是对像你这种家庭社会背景的人来说。老爸一直教你要好好做人,老妈一直让你待人和善,加上你在芝加哥大学高级人文决策班又学了四年,你还怎么可能去过一个正常的生活呀?十六岁小小年纪就把你送到那里去了!这就像从森林里偷一只小狒狒回来,让它在厨房吃饭,在你床上睡觉,拿着开关当玩具,再套个小T恤,穿条带兜儿的裤子,等到它长大了,全身毛茸茸的,不可一世,再给它颁发个西方文明方面的学位,最后把它送回到树林中。我能想象你在芝加哥大学时曾是一只多么令人心醉神迷的小狒狒。那时候的你肯定在研讨会上大出风头,连连拍案,在黑板上狂书英文,向全班大吼说他们都错了——你那时候肯定风光无限吧。就像这本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安德烈,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人威胁要绑架我妈!”

“我想说的是,把一只野生狒狒改造成一只文明狒狒,这个过程残忍且不可挽回。作为一只经过改造的文明狒狒,你不高兴再重新面对野外的水坑了,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是,妄想偏执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要向你说的是,我要问你的是:在一切失去控制前,你到底要在妄想偏执的道路上走多远?”

“问题是,这本烂小说会带他们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内森,‘他们’指谁?你可别再疯疯癫癫的了,就当是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