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2/50页)
我将绝口不提这次未曾料到的分离对我产生的影响;我将不对您说我愚蠢的痛苦和我失去理智的绝望;您将从他和她二人把我拉上一条难以想象的迷途这一点上,很容易推断我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我越是感到自己处境之可怕,我就越是想象不出我会主动地放弃朱丽,而这种痛苦的感情,再加上爱德华绅士那种惊人的豪爽,使我疑窦丛生,以后我想起我当时的怀疑态度来,必然会感到羞愧难当,总会觉得实在愧对这位对我的错误宽宏大量的朋友。
我在头脑不清时把我动身时的种种情况聚拢起来,前思后想,认为这事是早有预谋的,而且还胆大包天地把责任归之于那位最有道德的人。这可怕的怀疑一进入我的脑子,我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像真的。爱德华绅士和埃唐什男爵的谈话(他俩谈话时我认为是故意在装出一种让我看的语气),接着的他俩的争吵,以及不许朱丽见我,又决定让我离去,还有安排好的驿车和偷偷的准备,他头一天晚上同我的交谈,再加上走得又那么的急急忙忙,让我觉得不是在送我走,而是把我拐走。凡此种种,在我看来,都是经爱德华绅士一手策划的,让我离开朱丽,而且我知道他要回到她那儿去,这就更让我认为他之所以这么关心,是别有他图的。不过,我还是决定先把情况弄确实了,然后再加以揭穿。主意一定,我就更密切地注意事态的发展。但是,我越看越像,可笑的疑虑越来越深,认为他的那份热心并不是为了我,我那盲目的忌妒心因而便总觉得他是心怀叵测。在贝藏松,我知道了他曾给朱丽写过一封信,但却未把信给我看,也没跟我提信的内容。因此,我就更相信自己的怀疑是对的,我一心等着朱丽回他的信,我很希望她的回信让他不快,然后我就把自己心中想的跟他说道说道。
昨晚,我们很晚才回到住处。我得知他收到一个从瑞士寄来的包裹,但我俩各自回自己的房间时,他只字不提包裹的事。我留时间给他,让他不慌不忙地去打开包裹,后来,我在房间里听见他在隔壁边看信边嘴里在念叨点什么。我便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在说:“啊!朱丽!我本想让您幸福的……我尊敬您的美德……但我要埋怨您这么做是不对的。”一听这话以及其他几句我听得很清楚的类似的话,我便按捺不住了,我立即拿起身边的剑,推开(或者不如说是踹开)他的房门,像个疯子似的冲了进去。我当时气不打一处来,说出了一些极其难听的话,想激他与我决斗。为了不玷污这封信,不脏了您的眼睛,在此我就不把那些脏话说出来了。
啊,我的表姐!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才看出来真正理智的巨大影响力,甚至是对最容易冲动的人也是这样,只要他们愿意听从理智的声音。开始时,他一点儿也没弄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我是在说梦话哩。我便说他背叛朋友,责备他耍阴谋,还有他手里正拿着的朱丽的那封信,而且我还老在提她的这封信,这时候他才恍然大悟,知道我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了。他微微一笑之后,便冷冷地对我说道:“您丧失了理智,而我又是绝不同一个疯子打架的。”随即他语气变得温和后补充说道:“您真是不开眼,您就睁开自己的眼睛吧,看看是不是我在背叛您?”从他说这番话的语气,我不知怎么搞的,总觉得他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他说话的声音触动了我的心灵,我还没抬头看他,所有的疑云全都飘飞散去,心中不免忐忑地感到自己实在是太鲁莽了。
他立刻看出了我的这种变化,便向我伸出手来,对我说道:“好了,如果您认死理,不回头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您。现在,您的头脑清醒了,您就看看这封信吧,了解一下您的朋友们是什么样的人吧。”我本想拒绝看信的,但是,他处处占着理儿,所以可以用命令的口吻要求我看信,而我呢,尽管疑惑已解,但心里仍旧痒痒地想看看您的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您想象一下吧,在看完那封信之后,我心里真是像打翻了五味瓶,从信中我得知我以那么多难听的话斗胆污蔑的那个人,竟然做了那么多的闻所未闻的好事。我立即扑跪在他的面前,心中充满了敬意、悔恨和羞愧,使出浑身的力气,紧紧地搂着他的双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像接受我对他的鲁莽无礼一样,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愧悔,作为原谅我的条件,他只提出要我从今往后不要再拒绝他为我做的好事。啊!从今往后,他想怎么做都行:他高尚的心灵高于常人的心灵,而正如不允许拒绝神明的恩惠一样,对他施以的恩惠也是不能不予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