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书信一 自德·奥尔伯夫人

您给您所爱的那些人造成了多大的痛苦啊!您让一个家庭不得安宁,使这个不幸的家庭的人流了多少的泪水啊!您要当心,别让我们再雪上加霜,别让一位母亲因您毒害了她爱儿的心灵而忧伤地死去,别让狂热的爱情最终成为您终生痛悔的根源。只要仍有一线希望,凭借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也会忍受您的错误的,但是,又怎能容忍一种无谓的痴情呢?这种痴情是荣誉和理智所不容的,是只能造成痛苦和不幸的,这只能叫做冥顽不化。

您知道我姑姑是怎么一直没发现,可现在却从你们的信中发现你俩热恋的秘密的吗?不管一个这样的打击对这位善良贤德的母亲有多么大,她不怪您却在气恼自己,她恨自己竟然如此地疏忽大意。她悲叹自己抱着该死的幻想:她最痛苦不堪的是竟然太相信自己的女儿,而对于朱丽来说,母亲的痛苦比母亲对自己的责备要难过一百倍。

我可怜的表妹的痛苦难耐简直难以想象,必须亲眼目睹才能体会得到。她似乎心痛欲裂,而极度的悲伤使她变得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比尖叫哭喊更加吓人。白天黑夜她都跪在母亲的床前,神情阴郁,双目下垂,默然无语,只是小心地陪护着母亲,几近不支,与以前判若两人。很明显,是母亲病了,她才这么硬撑着的。尽管伺候母亲时动作还算灵活,但她那呆滞的目光、苍白的面容、极度的颓丧却使我担心,她自己也极其需要像她伺候母亲那样得到别人的服侍。我姑姑也看到了这一点,她非常担心地一再嘱托我好好照顾她女儿的身体。她的心情是多么的矛盾呀,既感到气愤,又为女儿担忧。您瞧您,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弄得无法安宁。

由于害怕让脾气暴躁的父亲知道真相,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就更加的严重。做母亲的,为女儿的性命担忧,竭力地想隐瞒这个危险的秘密。母女俩商定好一条:在父亲面前依然保持原先的亲热样子。但是,尽管慈母乐意利用这个幌子,但内心羞愧的女儿却不敢装出撒娇的样子来,因为,如果她想借此来掩饰自己的话,她会觉得越在父亲面前撒娇,自己心里就越难受。在接受父亲的爱抚时,她会带着一种极其温柔而又极其屈辱的样子看着母亲的,大家便能看出她的双眼在代替心灵对母亲说:“啊!我有什么不配让你们这样爱我的呀!”

德·埃唐什夫人曾多次单独地跟我说过。我从她对我嗔怪的温和以及在谈到您时的平和语气中很容易地就看出来,朱丽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平息她母亲对我们理所当然的愤怒,不遗余力地为我们进行了辩解,把一切罪责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您所写的那些信,虽说是感情过于浓烈,但它们也并非不无理由,这一点她并没有忽视。她倒并没有过于责怪您辜负了她的信任,而是怪自己头脑过于简单,对您这么相信。她对您的评价还是蛮高的,认为换了别人,处在您的位置,还不如您这么能够忍耐得住哩。她认为您的错误正是由于您的美德造成的。她说,现在回想起来,过分吹捧的正派诚实,根本就无法阻止一个钟情的男人一有机会便会去引诱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进而因一时的冲动而大胆包天地败坏一个好人家的名声。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问题是要永远地掩盖住这个可鄙的秘密,如果可能的话,便将它抹去,一点痕迹都不留,并祈求上苍护佑,使之不留任何明显的证据。这个秘密只有六个可靠的人知晓。您所爱之人的安宁,一个处于绝望之中的母亲的余年,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的名声,您自己的道德等,全都由您决定着,这一切全都是您应尽的义务。您应弥补您所铸成的错误;您应行事无愧于朱丽,通过断绝与她的联系来证明她的过错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您心里根本就没有骗我的话,您只有做出这样的巨大牺牲,才能回应伟大的爱情。根据我一向对您的情感的尊敬,根据你俩世间罕见的深厚友谊,我已经以您的名义,代您承诺您所应该做到的这几点。如果您认为我对您要求太高,您尽管不照我说的去做好了,否则您今天就该照着您该做的去做。您要么牺牲您的情人,要么牺牲你俩彼此间的爱情,二者必居其一。您不做男人中的懦夫,就做男人中有高尚道德的人。

那位不幸的母亲本想给您写信的,甚至都写了一些了。啊,上帝!她的悲苦诉怨会像匕首似的一刀刀地刺进您的心!她哀婉的责备会把您的心撕碎!她谦卑的恳求会让您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我把那封让人无法卒读的信撕碎了,因为让您看到一个母亲在向她女儿的引诱者卑躬屈膝的样子,是我简直无法忍受的。我想,真的用这种降妖伏魔和折磨一个钟情男人的办法对待您至少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