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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时间了,如果还想赶上第一节舞蹈课,最好马上就走。”索妮娅发出指令,急切地想粉碎玛吉拖延的念头。白天由她来负责,而到了晚上,她们会互换角色,一直都是这样。

出门走上大街,炽热的空气让她们吃了一惊。四处几乎没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本地老人在遛狗,其他人都坐在咖啡馆里。很多商店的前门仍然藏在金属卷帘后面,只有面包店和咖啡馆显露出生命的气息,甜点和炸糕诱人的浓香在空气中飘散。许多咖啡馆里已经弥漫着咖啡机的蒸汽和香烟的雾气。再过一个小时,这个城市的其他部分才会醒来。那时,狭窄的街道上为索妮娅和玛吉这样的早起者留下的空间仅能转身。

索妮娅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地图,她们穿街走巷,按图索骥地向目的地走去。每一步都遵循陶瓷街牌上的蓝色字母,那些带着音乐魔力的名字——埃斯库拉斯、米拉索尔、贾丁斯,令她们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她们穿过一个刚刚用水龙头冲洗过的广场,走过一个个泥泞的水滩,路过一个在两家咖啡馆之间的绚烂的卖花摊位,硕大的花朵鲜艳明媚,散发出清香。脚下,人行道上的大理石石板平滑柔和,这段十五分钟的路程好像只需五分钟一样。

“我们到了。”索妮娅兴高采烈地说着,将地图叠起来装进口袋,“拉扎帕塔。就在这儿。”

那是一栋陈旧的房子。前面的墙上贴满了经年累月留下的小广告,一层层粘在砖墙上,宣传城中各处举行的弗拉门戈、探戈、伦巴和萨尔萨晚会。城中每个电话亭、灯柱和候车亭似乎都作了同样的用途,告诉游客哪里有演出。一张广告上的晚会还没举行,另一张新广告就覆盖了它。这个学校很混乱,但它代表了城市的精神:丰富多彩的歌舞就是这座城市的血液。

“拉扎帕塔”的里面像外表一样破旧,没有什么迷人的东西。这个地方不用于演出,而是用于排练。

走廊里有四扇门。两扇开着,两扇关闭。从一扇关闭的门后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踏步声,即使是一群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公牛,恐怕也制造不出比这更喧闹的声响。踏步声突然停止,随即是一阵有节奏的击掌,就像打雷之后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一个女子沿着没有照明的走廊从她们身旁匆忙跑过,铁制的鞋跟和鞋头在石地板上咔咔作响。一扇门开了一下,爆发出一阵音乐声。

两个英国女人站在那里,阅读着墙上框中的海报,内容是几十年前举行的演出,她们有些茫然若失。玛吉终于引起了一位女士的注意,她五十岁上下,瘦骨嶙峋,眼神疲惫,正坐在接待处一个舒适的小窝里。

“萨尔萨?”玛吉充满期待地问。

女士敷衍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的存在。“菲利普和科拉松教的,在那边。”她说着指了指一扇打开的房门。

她们将背包放在角落里,换上舞鞋。她们是教室里来得最早的。

“我想知道会有多少人一起学。”玛吉边若有所思地说着这句并不需要回应的话,边扣上带扣。

一面镜子横贯了教室的一整面墙,另一面墙上则有一个木头把手。这是个临时的场所,高高的窗户俯瞰着一条狭窄的街道,即使蒙尘的玻璃不透明,仍有少许阳光照进了房间。一种浓烈的增亮剂气味从黑暗的木地板上渗出来,地板因长期磨损而变得十分光滑。

索妮娅喜欢教室经历岁月和磨蚀的四壁散发出来的淡淡霉味,喜欢木板裂缝中塞满尘埃、煤灰和蜡印的样子。古老的暖气片间隙里长出了绒毛,银色的蛛丝轻柔地从天花板飘荡下来,每一层尘土中都藏着这个地方的一段历史。

六七个人陆续走进来。先是一群学西班牙语的挪威裔大学生,大多是女孩。后来又有几个二十出头的本地小伙子。

“他们肯定就是所谓的职业舞者。”玛吉对索妮娅悄声说道,“宣传册上说,他们花钱雇这些人来,好凑够人数。”

最后,老师来了。菲利普和科拉松都是满头黑发,像小牛一样瘦长健壮,但他们衰老的皮肤暴露了真实年龄——早已年过花甲。科拉松瘦削的脸上布满均匀的皱纹,这不只是光阴流逝的刻痕,也是她无所顾忌地表达情感的印记。每当她微笑、大笑、扮鬼脸时,皱纹就在皮肤上绽放。两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身材更显修长。站在教室的白色背景下,他们仿佛黑色的剪影。

班上的十二个人分散开来,每个人都面对老师站着。

“你们好!”菲利普和科拉松齐声喊道,微笑地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学生,带着股正合期待的满意。

“你们好!”这群学生也齐声喊道,像个由一群六岁孩童组成的纪律良好的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