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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某种不可名状的原因,索妮娅感到狂喜。音乐已经将她带到了巅峰。她完全“溢”出来了——激情横溢,她只能这样形容自己。她毫不犹豫地报了一门课。每个星期,舞蹈都让她更开心,有时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勃勃生机。下课大约一个小时后,舞蹈课的气氛仍然萦绕在身边。舞蹈有一种魔力,仅仅几分钟,她就能进入近乎迷醉的状态。

她喜欢每周二晚上与胡安·卡洛斯约定的一切。这个壮实的小个子古巴人穿着闪亮的尖头舞鞋,而那种旋律、动作和音乐风格让她想起阳光和温暖的地方。

不管什么时候,一有需要,他就会与更加娇小的妻子玛丽莎共同演示复杂的舞步。十多名学生静静地站在旁边痴痴地看。他们娴熟轻松的舞步让这一小群形形色色的人想起,为什么要每个星期都来到这里。大多数时候,女人与女人跳舞。班上仅有两位男同学,其中一位老人在年轻时一定是个优秀的舞者。现在,他已经快七十岁了,脚步却仍然像羽毛一样轻盈。他坚定地引导着舞伴,绝不会弄错旋律。他从不会错过一个节拍,也从未误解过一个指令。无论索妮娅何时与他跳舞,她都感觉他心中想的一定是妻子。索妮娅曾与他聊过几句,知道他妻子三年前去世了。他十分勇敢,充满了活力和深情。

另一个男同学是个刚刚离婚、稍微发福的男人,四十多岁,将跳舞当作结识女人的途径。尽管男女比例悬殊,他仍然发现课程让人失望,因为这里没一个人对他有丝毫兴趣。每周他都约不同的女人喝咖啡,一个又一个,但她们都拒绝了。也许是因为他出汗太多,即使最慢的舞步也令他出汗。姑娘们互相伴舞,比起绝望地与一个汗流浃背的身躯脸对脸跳舞,显然快乐得多。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索妮娅公然承认星期二是她最爱的一天,而舞蹈课是她日志中最不可错过的一项安排。开始是娱乐,这时成了一种激情。萨尔萨CD在汽车的行李箱中随处可见,当她开车上班时,脑中也在跳舞。每周她都从舞蹈课的巨大喜悦中回来,暖洋洋的,容光焕发。有几次她到家时,詹姆斯也在家,他会用一句屈尊纡贵般的评语迎接她,刺破她狂喜的泡影。

“舞蹈课很开心吧?”他问道,从报纸上抬起头,匆匆投来一瞥,“那些穿芭蕾小短裙的小姑娘漂亮吗?”

詹姆斯的语气尽管像在开玩笑,却带着特有的讽刺意味。索妮娅竭力不被他激怒,但觉得必须回应他的批评。

“就像教舞步的课程。你不记得吗?两三年前我总是去上这种课。”

“唔……记不清了。”报纸后面传来他的声音,“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每个星期都得去?”

有一天,她向学生时代最要好的朋友玛吉提到这项新爱好。两个女孩曾在文法学校一起度过了亲如姐妹的七年时光。二十年过去了,她们仍然像往昔一样亲密,每年总有几次在酒吧里彻夜长谈。玛吉对索妮娅的舞蹈课充满了热情。她也能去吗?索妮娅会带她去吗?索妮娅太乐意了,带玛吉去只会更有意思。

她们之间的友谊从十一岁就建立起来,从未间断。最初,让她们走到一起的仅仅是她们都考入了奇瑟赫斯特镇的同一家文法学校,都穿着磨痛脖颈的海军夹克衫和坚硬的及膝多褶法兰绒裙子。入校第一天,她们因姓氏首字母相邻而被安排到登记簿的第四排:苍白、娇小的索妮娅·海恩斯和人高马大、多嘴多舌的玛格丽特·琼斯。

从那天起,她们就开始发现并欣赏对方的不同之处。索妮娅羡慕玛吉对作业的轻松心态,玛吉则赞赏索妮娅精细的笔记和注释得干净清爽的课本。玛吉将索妮娅家的彩电视作宇宙间最了不起的东西,索妮娅却随时愿意拿彩电换朋友可以穿出去的厚底鞋。索妮娅希望有像玛吉的双亲那样开明的父母,容许她待在外面直到半夜才回来,而玛吉知道,如果家里有只小狗蜷在温暖的壁炉边等候,她肯定会早点回家。无论她们各自拥有什么,在对方看来都值得艳羡。

她们生活的每一个方面都对比鲜明:索妮娅是独生女,刚上中学,母亲就坐在轮椅上了。在她家整洁的半独立式房子里,气氛相当压抑。而玛吉住在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有四个兄弟姐妹,开明的父母似乎从不介意她是否在家。

在那所女校,学业只占用她们很少的精力。个人恩怨、迪斯科和男朋友才是她们关注最多的东西,坦诚和信心是她们友谊的氧气。多发性硬化症缓慢地摧毁索妮娅母亲的身体,最终夺走了她的生命,索妮娅只能向玛吉哭诉。玛吉在索妮娅家陪了她一段时间,索妮娅和父亲都很欢迎她的到来。她将家中可怕而悲伤的阴霾一扫而光。这时,两个少女正上中学六年级。第二年,玛吉有了自己的危机——她怀孕了。父母暴跳如雷。玛吉再次住进索妮娅家,直到几个星期后她父母接受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