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9/12页)
“我不能,不行——”我说道,但是没有解释说——我知道我该说,不得不说,必须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艾拉会这么做的——“我不赞同你们或是你们这类人!”但是我没有,反倒加一句,“谢谢。仍然很感谢,”我转过身,好像在逃避一场瘟疫而不是一次给一位萌芽中的作家看看舍曼·比林斯利著名的斯托克俱乐部和沃尔特·温切尔曾坐过的桌子的大好机会,急急逃离了我所看见过的头一位有钱人炫示的诱惑。
我一个人跑到二楼的客用卧房,从堆在双人床上的几十件衣服底下找到了我的外套,在那里,我碰上了阿瑟·索科洛,据艾拉说他已读过我的剧本。在艾拉书房里,艾拉简短朗诵过后,我太怕羞,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而他在忙着翻看那本有关林肯的书,看上去也不像有话要对我说。不过,在宴会中有几次我无意听到他对客厅里某个人激愤地说的话。“那真他妈让我生气,”我听到他说。“我在激情之下坐下来,一夜间完成了这部作品。”;我听到他说,“发展前途是无限的。有股自由的气氛,积极开辟新领域的氛围”;接着我听到他大笑着说,“哈,他们用让我做广播上排名第一的节目来诱惑……”对我的映象是我好像邂逅了绝对必要的真理。
我有意在屋里能听到索科洛讲话的范围内四处走动,听他对几个女人讲起他打算为艾拉写一个剧本,是一场独角戏,不是基于亚伯拉罕·林肯的演讲,而是基于他的整个一生,从生到死,听到这里,我对自己想过怎样的一生有了一个概念,从来不曾如此清晰明确。“第一次就任演说,葛底斯堡演讲,第二次就任演说——这不是故事。这是修辞罢了。我要艾拉讲个故事。讲一讲有多艰难:没受学校教育,愚蠢的父亲,可怕的继母,法律合伙人,和道格拉斯竞选,落败,他那个神经质的购物狂妻子,无情地失去儿子——威利的死——来自各方面的谴责,自他就任那一刻起每日的政治攻击。战争残忍,将军们无能,废除奴隶制宣言,胜利了,保存了联盟,解放了黑人——然后,是永远改变了这个国家的那次暗杀。对一名演员而言非常棒的素材。三小时。没有间歇。让他们坐在那里说不出话。让他们哀伤吧,为如果他完成第二任任期,监督南部重建,美国今日会是什么样子而哀伤吧,为黑人以及白人哀伤吧。我想了不少这个人的事。被一名演员杀死。还有谁呢?”他大笑。“还有谁会如此愚蠢竟去杀亚伯拉罕·林肯?艾拉能一个人在上头演三个小时吗?演说家那一套——这一点我们知道他能做到。不然,我们就一起干,他会演好:一名满腹智慧谋略和知识却受到多重困扰的领袖,坚强勇敢和易怒消沉交替的大个子,而且,”索科洛说道,又笑了,“还未被告知他正是人们纪念的‘林肯’。”
这时索科洛只是微笑了笑,用让我惊讶的柔和嗓音对着我说,“年轻的朱克曼先生。今晚对你一定是不太一般吧。”我点点头,发觉自己张口结舌,就是问不出口他对我可有什么建议或是对我的剧本有何批评。依我对现实的完善认识(对十五岁的孩子来说),阿瑟·索科洛还没看过那剧本。
我拿着外套走出卧室,看到卡特里娜·范塔索·格兰特从浴室那边朝我走过来。在我的年纪我个子算高了,但是她穿着高跟鞋高高超出我许多,不过也许是我即便高出一英寸,也仍旧会被她的气势镇住,从而觉得她把她自己当作某种最高傲的代表。事情如此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我简直不能理解为何我该去憎恨并且是毫不费力地去憎恨的这个人在近处看来竟可以如此令人注目。蹩脚的作家,支持佛朗哥,反对苏联,这时正需要我显出厌恶来了,可我的憎恶却在哪里呢?我听到自己说,“格兰特夫人吗?您能不能给我妈妈签个名?”我真是奇怪自己突然间成了什么了,要不就是有什么幻觉了。这比我在古巴烟草大亨那里的表现还差劲。
格兰特夫人对我笑了笑,提出了她对我实在身份的推测,以此说明何以我会在这所高贵的房子里。“你不是西尔菲德的小伙子吗?”
我想都没想就扯了个谎。“是的,”我说。我不知道我外表看上去够年纪了,不过也许十多岁的男孩正是西尔菲德的专好。又或者格兰特夫人仍把西尔菲德当成个孩子。又或者她看到西尔菲德吻了我的鼻子,以为那一吻就可够我们两个凑合着用了,不像亚伯拉德要占有艾洛伊斯十一次。
“你也是音乐家?”
“是,”我说。
“你演奏什么乐器?”
“一样。竖琴。”
“对男孩来说不是有些稀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