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10/12页)

“不会。”

“我写在什么上面呢?”她问道。

“我钱包里有一张纸——”但接着我想起钱包里头别着“选华莱士做总统”的徽章,有两个月我每天都把它别在衬衫口袋上去学校,竞选惨败后我也不愿舍弃它。现在每次从钱包里找钱付款时都把它一闪,好像警察的徽章。“我忘带钱包了,”我说。

她从一只手拎着的饰有小珠的包里取出一本记事簿和一枝银笔。“你妈妈的名字是什么?”

她问得够亲切的了,可我就是不能告诉她。

“你不记得吗?”她说,并无恶意地微笑着。

“就你的名字吧。就够了。请吧。”

她一边写着,对我说,“年轻人,你是什么出身?”

一开始我没明白她是问我属于人的哪一个分支。“出身”这个词很费解——然后就不难了。我回答时并没有幽默的打算,“我没有出身。”

可为什么在我看来她比伊夫·弗雷姆还要出名也更吓人呢?特别是在西尔菲德详尽分析过她和她丈夫之后,我怎能如此不知所措战战兢兢跟她说话,语气像个傻子似的?

当然是因为她的力量,名人的力量;她还分享着她丈夫的能力,布赖登·格兰特只在广播里说上几句或是专栏中评上一句——专栏里用一个省略号——就能制造或是破坏娱乐界的成就。而她呢,人们总是对着她微笑,致谢,拥抱,又憎恨,这样的人拥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但是我为什么讨好她呢?我又不在娱乐界。我能得到或者失去什么?不消一分钟我就背弃了所有的原则信仰和忠诚。要不是她已经仁慈地签好名回到了宴会上,我还会接着如此下去。我只需不理睬她就是了,因为在我为母亲向她要签名之前她并未注意到我。但是我母亲并不是收集签名的人,也没人要我撒谎奉承她。这只不过是最方便做的事。比方便还糟。是下意识的。

“不要丢失了勇气,”保罗·罗布森曾在清真寺剧院后台告诫过我。我骄傲地与他握了手,现在我已经失去了,头一回。丢得毫无意义。没被拖进警察局遭到警棒殴打。只是拿着外套走到门厅。就这样,小汤姆·潘恩就离了轨。

我顺楼梯下去,心里充满对自己的厌恶,人年轻时总以为说什么就得是什么。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来倒回去设法让她得到她该得的待遇——就是因为我实际表现得如此差劲。不久我崇拜的人就会为我做到这一点,却丝毫不带有我那种过分的礼貌,不会让它冲淡了他无所顾忌的敌意。艾拉会把我略去不曾说出的全弥补回来,而且还不止如此。

我在地下室的厨房里找到艾拉,他正擦干餐盘,给我们上过菜的女佣旺德鲁斯和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在大洗碗槽里洗餐盘,后来知道那女孩是她的女儿,叫马娃。我走进去时,旺德鲁斯正对艾拉说,“我不想浪费我的选票,林戈尔德先生。我不想浪费我珍贵的选票。”

“你和她说说,”艾拉对我说。“这女人不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跟她说说民主党。我不明白一个黑人女性怎么会认为民主党会不再对黑人背信弃义。不知道谁告诉她的,她怎么会信他的。谁告诉你的,旺德鲁斯?我没说过。该死,六个月前我对你说——你们那些意志薄弱的民主党自由派,他们不会结束对黑人的歧视。他们不是也从来不曾是黑人的伙伴!选举中只有一个党派是黑人可以投票的,为受压迫者而斗争的党派,致力于将这个国家的黑人变成一等公民的党派。但不是哈里·杜鲁门的民主党!”

“我不能把选票扔掉,林戈尔德先生。就等于是这么做。丢到阴沟里去了。”

“进步党提名的黑人公职候选人比美国历史上任何一个党派都多——进步党候选人名单上有五十位重要国家部局职位的黑人候选人!这些职位从来没有提名过黑人做候选人,更不用说真的任职!这是把选票扔到阴沟里吗?该死,别侮辱你的智力吧,也别侮辱了我的。想到黑人里头不只是你不去思考自己正做的事,我就气愤极了。”

“很抱歉,但是像那人输得那么惨,他这样的人为我们做不了什么。我们总得想法活下去吧。”

“啊,你才没做什么。比这还差。你投的选票是要重新赋予这些人权力,让他们给你们带来种族隔离、不公正和私刑,还有就是只要你活着,就收你的人头税。只要马娃还活着。马娃的孩子们还活着。告诉她,内森。你遇见过保罗·罗布森。他遇见过保罗·罗布森,旺德鲁斯。在我来说,他是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黑人。保罗·罗布森和他握了手,他和你说了什么,内森?告诉旺德鲁斯他和你说过什么。”

“他说,‘不要丢失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