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们到博克斯山去的那天,天气好极了;安排、装备、准时等等所有其他外部因素也都有利于作一次愉快的游览。整个活动由威斯顿先生指挥,他在哈特菲尔德和牧师住宅之间奔走,稳妥地执行了他的任务,人人都准时到达。爱玛和哈丽埃特同车;贝茨小姐、她外甥女和埃尔顿一家同车;先生们则骑着马去。威斯顿太太和伍德豪斯先生一起留下。什么也不缺少,只要到了那儿快快活活地玩就是了。七英里的旅程在期待欢乐的心情中走完了。一到那里,人人都禁不住赞叹起来;可是这一天总的说来使人感到美中不足。有一种倦怠沉闷的气氛,兴致不高,也不够融洽,这是无法克服的。他们过于分散。埃尔顿夫妇俩一块儿散步;奈特利先生照料贝茨小姐和简;爱玛和哈丽埃特却跟弗兰克·邱吉尔在一起。威斯顿先生试图让他们处得和谐一些,但没有用。最初似乎是偶然分开,可是后来实际上一直没有变过。埃尔顿先生和埃尔顿太太确实并非不愿和大家在一起,也并非不愿尽量显得随和些;但是,在山上度过的整整两小时里,其他几群人之间似乎有一个原则,要相互分开,这种原则太强烈了,任何优美景色,任何冷点心,或者任何快活的威斯顿先生都无法把它消除。

一开始,爱玛简直感到意兴索然。她从没见过弗兰克·邱吉尔如此沉默、如此迟钝。他说的话没有一句值得一听——他视而不见——他赞叹而毫无内容——他倾听而不知她说些什么。他如此沉闷,难怪哈丽埃特也一样沉闷;他们两人都叫她无法忍受。

等到他们都坐下来时,情况有所好转;在她看来,要好多了,因为弗兰克·邱吉尔变得健谈而且快活,把她作为第一个对象。能给予的特殊注意,全都是给予她的。他所关心的似乎只是使她高兴,在她眼里显得和蔼可亲——而爱玛呢,受到了鼓舞满心喜欢,听到了奉承并不遗憾,也变得快活、随和起来,而且给了他所有友好的鼓励,听任他献殷勤。在他们交往的最初和最热烈的阶段里,她曾听任他献过殷勤;可是现在,她自己认为,这种殷勤毫无意义,虽然大部分旁观者都认为,除了“调情”以外,没有一个英语词能恰如其分地把这描绘出来。“弗兰克·邱吉尔和伍德豪斯小姐在一起过分地调情。”他们让自己受到了这样的非议——一位女士把这件事写在信里寄到枫树林去了,另一位却寄到爱尔兰去。并不是因为爱玛真正感到幸福,快活得忘乎所以。倒是因为她感到并不像预料的那样高兴。她放声大笑就因为她失望了;虽然由于他献了殷勤她喜欢他,而且认为这种殷勤不管是出于友谊、出于爱慕还是出于玩笑,都是极其明智的,但是这已经不能把她的心再赢回来了。她还是希望他做她的朋友。

“你叫我今天来,”他说,“我多感激你啊!要不是你,我肯定会失去所有这次游山的乐趣。我原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再走了。”

“是啊,你那时气冲冲;我不知道你为的是什么,除了你到得太晚,采不到最好的草莓。你不配有我这样好心的朋友。可是你谦逊。你一个劲儿地央求我命令你来。”

“别说我怒气冲冲。我是累了。热得受不了了。”

“今天更热啊。”

“我倒不觉得。我今天非常舒服。”

“你接受了命令,所以才觉得舒服。”

“你的命令吗?是的。”

“也许我是想要你说这句话,不过我的意思是自己的命令。你昨天不知怎么的,像脱缰的野马,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今天,你又控制住了——我不能老是跟你在一起,最好还是相信你的脾气接受的是你自己的命令而不是接受我的命令。”

“反正那是一回事。没有动机我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命令。不管你说不说话,都由你给我下命令。你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你是一直跟我在一起。”

“从昨天下午三点钟起是一直在一起。我的永恒影响不可能更早开始,要不然,在那以前,你不会那么生气。”

“昨天下午三点钟!那是你的日期。我想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二月。”

“你这样奉承人,真叫人无法回答。可是,”她压低了声音说,“除我们俩以外,没人说话。说些无聊话给七个沉默不语的人解闷儿,真叫人受不了。”

“我没说什么叫我害臊的话,”他嬉皮笑脸、没羞没臊地答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二月。让山上的每个人都听到我说吧,只要他们听得见。让我的声音一面传到密克尔汉姆,另一面传到多金[1]吧。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二月。”然后他悄声说,“我们的伙伴都笨透了。我们做些什么来使他们兴奋起来呢?任何无聊的话都行。一定要他们说话。女士们,先生们,我奉伍德豪斯小姐(不管她在哪儿,一切都由她主持)之命说,她希望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