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小的好事

星期六下午,她开车去了购物中心的那家小小的面包房。看过一遍活页夹上贴着的蛋糕照片之后,她订了巧克力蛋糕,那是他最喜欢的。她选中的那款上面一头装饰着一架航天飞机和发射架,上方撒着白色的星星,另外一头有颗红色糖霜做的行星。他的名字——斯科蒂——会用突起的字母标在行星下方。那位面包师上了年纪,脖子粗粗的。当她告诉他斯科蒂下星期一就满八岁时,他一言不发地听着。面包师穿了件看上去像是罩衣的白色围裙,绑带从腋下穿过去,兜过背后又回到前面,在他粗粗的腰身下方绑好。听她说话时,他在围裙前面擦了擦手。他一直低头看着相册,只听她说话,他由着她说。他刚来上班,会整晚待在面包房,烤面包,他根本不是很着急。

她选好宇宙蛋糕后,面包师记下了她的名字(安·维斯)以及电话号码。蛋糕会在星期一上午做好,新鲜出炉,有足够时间赶得上斯科蒂下午的生日会。面包师没有什么乐呵劲儿。他们之间也没有怎么愉快地聊两句,只有最低程度的交谈,留下必要的信息。他让她感觉不自在,她不喜欢那样。他拿着铅笔在柜台前弯着腰时,她仔细看了看他粗犷的五官,纳闷他这辈子除了当面包师,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情。她是位母亲,三十三岁,她觉得每个人,特别是年纪像那位面包师的人——老得能当她父亲——肯定有经历过蛋糕和生日会这种特殊时候的孩子。她跟面包师之间肯定有这个共同点,她想。但是他在她面前显得生硬,不是粗鲁,只是生硬。她放弃了跟他做朋友的想法。她往面包房的里屋看,能看到一张又长又重的木头桌子,桌子一头摞着铝制的馅饼盘,桌子旁边有个金属容器,里面放满空架子。那边有座巨大的炉子。一台收音机正在播放西部乡村音乐。

面包师在专门的预订卡上填好信息,合上活页夹。他看着她说:“星期一上午。”她向他道了谢就开车回家了。

星期一下午,斯科蒂跟一个朋友一起走路回家。他们把一包薯条来回传着吃,斯科蒂想知道他那位朋友当天下午要送给自己什么生日礼物。到了路口,他没看就走下路缘,马上被一辆小汽车撞倒。他侧着身子倒下,头在排水沟里,腿还伸在路面上。他闭着眼睛,可是他的腿开始来回动,似乎他想爬到哪里。他的朋友扔掉薯条喊起来。那辆小汽车开了一百英尺左右,然后停在路中央。那个开车的男的扭头看。他一直等到那个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男孩有点站立不稳,他显得迷迷糊糊,但是没事。那位司机把车挂上挡开走了。

斯科蒂没哭,但什么都不肯说。他的朋友问他被车撞了有什么感觉,他也不回答。他径直走向他家的前门,他的朋友在那里与他挥手告别,跑回了家。斯科蒂进了屋,跟他妈妈说这件事,他妈妈坐在沙发上他旁边,把他的手拉到她的大腿上握着说:“斯科蒂,亲爱的,你肯定你感觉没事吗,宝贝?”一边想着不管怎样她会给医生打个电话。这时他突然往后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浑身软绵绵的。她叫不醒他,就急忙走到电话前,给正在上班的丈夫打了个电话。霍华德让她保持冷静,保持冷静,然后他打电话为斯科蒂叫了辆救护车,自己也赶到医院。

当然,生日会取消了。男孩住进了医院,他有轻度脑震荡和休克,呕吐过,肺内有积水,当天下午就需要抽出来。这时他只是显得睡得很沉——但完全不是昏迷,弗兰西斯医生看到男孩父母眼中的恐慌时,强调过那不是昏迷。那个星期一夜里十一点时,男孩在经过许多次X光拍片和化验之后,似乎在很安详地休息,现在只是等他醒来并恢复知觉的问题。霍华德离开了医院。从那天下午以来,他和安就待在医院陪斯科蒂,他要回家一会儿,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一个小时后回来。”他说。她点点头。“没事,”她说,“我就在这里。”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们的手碰了碰。她坐在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看着斯科蒂。她一直等他醒来,安然无恙,那样她就能放松下来了。

霍华德从医院开车回家。他开得比正常的要快,行驶在阴暗潮湿的街道上,然后他控制住自己,放慢车速。他一帆风顺,让他感到满意——上大学,结婚,为得到高级商科学位又上了一年大学,在一家投资公司成为一名初级合伙人。当上父亲。他过得快乐,另外至今也幸运——他知道的。他的父母还在世,兄弟和姐姐事业有成,大学里的朋友也在社会上站稳了脚跟。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受过真正的伤害,没有被那些他知道的确实存在、能够让一个人致残或者倒下的力量所害。如果运气转差,如果情况突然急转直下,那都是会发生的。他把车开上自家车道停了下来。他的左腿开始颤抖。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想以一种理性的方式来面对目前这种情况。斯科蒂被一辆小汽车撞了,现在在医院,但是他会没事的。他闭上眼睛,用手抹了一把脸。过了一会儿,他下车走到前门那里。那条狗——斯拉格——在屋内吠叫。他开门和摸索着找电灯开关时,电话一直在响。他不应该离开医院,不应该的,他骂自己。他拿起话筒说:“我刚进屋!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