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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各位好啊?”“近来怎么样,各位?”“今天的天气,哈——哈——哈!”

这人神奇、美妙的世界就摆在他们面前,但却没有多少人去探索它;他们宁愿固守着本州的堡垒,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折腾,也不愿意去其他地方;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思潮,他们更是不愿意过问。在他们眼里,如果能在本州议会里获得一个席位,那就是莫大的荣耀了;拿到法律学士学位,穿上学士袍,戴上方帽子,就等于踏上了这条光荣的道路——一条直通权力、地位、名利的捷径。所以他们都要读法律专业,参加学生活动、辩论会、演讲会等,而且还要博得观众的掌声和喝彩。

毫无疑问,这里是乡巴佬掌权的地方——所有的大学生,十之八九都是土包子:他们担当了所有的职位,包揽了所有的荣誉,从不容许外人介入;他们专心致志地维护本地的乡土观念和道德传统。一般情况下,学校的权位——比如学生会主席、各级级长、青年会干事以及各个体育项目的队长——都是论功行赏,封给那些衷心为大众服务的公仆。他们往往在家里吃苦耐劳,耕田种地;在学校里,往往在食堂里打工,或者为大众效劳。实践证明,他们都是令人满意的平庸之辈。这些勤奋的庸才往往博得大家一致的称赞。他们是全能的、健全的、可靠的人才,而且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他是大学的辉煌结晶。在操场上,他是足球队的后备队员;在课堂里,他各门功课都优秀。他永远都是“二流人物”;无论在什么活动中,他们都得第二名,只有在“人品”方面超群出众,成为“一流”。等到四年大学时光结束,他们如果不当律师或者牧师,就会荣获“罗兹奖学金”,前往牛津留学。

在这个古怪奇特的地方,尤金倒令人吃惊地茁壮成长起来。公众的嫉妒和他没有关系,很明显他是个不可靠、各方面都不够健全、不太正常的人。他并不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很明显,他永远都做不了州长,也绝对成不了政治家,因为他常常发表一些奇谈怪论。他并不是那种能够统领全班,并能领读祷告的人;他只能干些旁门左道、无人过问的事情。唉,他们宽容地认为,社会少不了这种人。我们并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做大事。

在这里,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快乐,也更加无忧无虑。他现在过的是最孤独,但却是最为愉快的日子。他摆脱了家里那些疾病、歇斯底里,以及迫近死亡的恐惧感,感到身轻如燕,享受着迷醉般的自由。他只身一人来到大学,没有任何伙伴。他在这里没有任何亲戚。即使到现在,他也没有交到贴心的朋友。他喜欢这种超然孤行的感觉。大家见了面都能认出他,都会直呼其名,并友善地和他打招呼,也没有人讨厌他。他很快乐,内心感到无比喜悦,逢人都会热情地向对方致意。他觉得一切都很亲切,对这个眼花缭乱、神奇的大千世界有一种深厚的情感。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怀有一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感受,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独来独往。他对表面上的东西毫不关心。他的四肢流淌着醇美的酒。他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会从喉间发出一声呼喊,就像苹果一样富有活力地蹦蹦跳跳,他拼命地汇集内心盲目的欲望,想把所有无形的情感融化成一颗子弹,然后用它来征服死亡、征服爱情。

他开始参加各种活动。他以前不“属于”任何组织和团体。但是现在,各种社团都在召唤他。于是,他便毫不费力地担任了校报和校刊的编辑。起初的涓涓细流逐渐汇集成奔涌的激流。他一发不可收拾。他后来又加入了文学协会、戏剧协会、剧院协会、演讲协会、新闻协会。到春季开学的时候,他又加入了社交协会。他充满热情,在入会仪式上任凭老会员们对他进行百般耍弄。他毫不顾忌自己浑身的酸痛,瘸着腿到处走动,就像一个小孩或者奴仆,心情愉快极了。他在上衣的翻领上佩戴了彩色的缎带,在马甲上别上了饰针、徽章、标记,以及希腊文字体。

可是所有这些头衔,并不是不劳而获的。那年初秋的时候,他的日子过得黯淡而乏味,他难以摆脱劳拉的影子。她的形象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等他回到家过圣诞节的时候,发现四周的山峦荒凉而沉闷,小城显得鄙陋而狭小,在严寒的冬天里一切都冷冷清清、荒凉而萧瑟。在他的家里,笼罩着一种强作欢颜、滑稽可笑、痛苦绝望的气氛。

“好吧!”伊丽莎愁容满面地站在灶台上,眯着双眼说,“这一次,我们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好好享受一个平静的圣诞节。谁知道!谁知道!”她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眶湿润了。“也许这是我们全家最后的一次团聚了。老毛病!老毛病啊!”她转过脸,声音沙哑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