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第5/6页)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小娃儿杀死一只活蹦乱跳的狗。那只狗的真正死因始终不明;兽医说它是被勒死的。这桩意外毁了剩下的假期,大家提早回去了。

多拉丝说:“下次,他们可要考虑再三才来。”

三个月后,他们家的老灰猫“麦奎格先生”也死于同一状况。它一直很怕班,总是躲他远远的。班一定是跟踪它,趁它不注意勒死它的。

到了圣诞节,房子空了一大半。

这是海蕊这辈子最坏的一年,她已无法顾及大家为何逃避他们。每一天都是长长的梦魇。早上醒来时,她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撑到晚上。班成日四处游走,必须时刻监视他。他睡得极少,夜里多数时间都站在窗边望着花园,如果海蕊探头看他,他会转头对她投注以冷酷、陌生的凝视,许久许久;站在半昏暗的房间里,他看起来真的很像小侏儒或踞坐的怪物。如果班白天被锁在房里,就会不停尖叫狂喊,整栋屋子都回荡着他的声音,令大人害怕会招来警察盘问。不知怎的,有时他会突然冲出去,跑到花园里,冲出大门,跑上街头。有一天,海蕊足足追了他一英里多,看到他结实的小身体穿过红绿灯,完全漠视大按喇叭的车辆与尖叫警告的路人。海蕊哭喊、喘气,半疯狂式地急着要在班发生可怕意外前抓住他,心里却在祈祷,噢,撞死他吧,是的,拜托,撞死他吧……她在班快要跑上大路前一把抓住他,使尽力气才按住死命挣扎的他。他嘶叫、吐口水,像条怪鱼在她臂弯里弹跳。一辆出租车经过,她叫它停下,把班推进车内,自己也坐进去后,连忙用被班挣扎捶打到快要断掉的手压住他。

怎么办呢?她又去找布莱特医师,他检查了班,然后说班的身体没毛病。

海蕊形容班的行为,布莱特医师倾听。

不时,他的脸上浮起极力控制、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垂着眼,把玩手上的笔。

海蕊说:“你可以问戴维,还有我妈。”

“他只是个过动儿——近来,大家都这么称呼这类小孩。”老派的布莱特医师说。她之所以找他当家庭医师,也是因为他的老派。

但至少这一次他是直视海蕊,而非躲避。

“你希望我怎么做,海蕊?开药让他吃得迷迷糊糊?我反对这样。”

海蕊内心呐喊,是的,是的,是的,这是我的希望!但是她说:“不,当然不是。”

“以一岁半的孩子来说,他的体格发展很正常。当然,有点过壮和好动,但他一向如此。你说他还没开始说话?这不算太反常。海伦不也很晚才开始说话?她好像是。”

海蕊说:“是的。”

她带班回家。现在他成日被锁在房内,连卧房门都加装粗重的栏杆。只要醒着,他都虎视眈眈。海蕊必须盯紧他,由母亲包办其他一切。

戴维说:“多拉丝,我们该怎么谢谢你呢?感激二字不足以形容这一切。”

多拉丝说:“的确是不足以形容。毋庸赘述。”

海蕊变瘦,眼睛里布满血丝,憔悴。她又开始动不动就哭。孩子们都躲着她。是孩子机敏?还是他们怕她?八月时,多拉丝建议他们带孩子出游一星期,她一个人在家照顾班。

通常,海蕊与戴维不会想出游,因为他们太爱这个家。此外,亲友们要来度暑假怎么办?

多拉丝说:“我不认为有必要急着让他们来。”

他们开车去法国。对海蕊而言,那个星期只有快乐没有痛苦,她觉得孩子们又回到她的身边。怎么相处都不够,孩子们的感受亦然。还有小保罗——因班出生而被剥夺了母爱的小心肝、可爱迷人的三岁小宝贝——再度成为她的小宝宝。他们仍是一家人!快乐……他们无法相信原来班剥夺了他们这么多。

当他们返家,多拉丝已经疲累不堪,手臂与脸颊上各有一块严重瘀青。她没说发生了何事。但是当晚孩子上床后,她对海蕊与戴维说:“我必须和你们谈谈——先别打断,坐下听我说。”

他们和她围坐在厨房大桌旁。

“你们必须面对现实,班必须被送到收容机构。”

海蕊苦笑说:“但他是正常的,医师这么说。”

“对他那类人而言,班可能很正常。对我们而言,他可不。”

“什么样的机构肯收留他?”

“一定有。”多拉丝开始哭泣。

现在每晚,海蕊与戴维都躺在床上讨论该何去何从。他们恢复做爱了,但感觉变调了。海蕊说:“以前的女人没法避孕,想必就是这种心情:恐惧。她们等着月经来潮,月经来了,代表她们又获得一个月赦免。但是她们可不像我,不必担心生下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