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17页)

“为什么你这么爱她呢?”我问,“你从来没说过。”

“为什么?这问题真是蠢到家了—不,我想想其实不蠢。问得好。她那么美,你根本想不到!她自己从来不知道,她没时间想这种事情,但她是最美的……”他缓缓转过来,满脸海盗般肆无忌惮的笑容。他靠过来端详着我,笑了起来。我也笑得全身无力,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

然后他吻了我,吻在唇上。这可是第一次。

我们飞快地分开,站起身来。

我们朝北走向牛津大街。

“明天有空见面吗?”他问。

“什么时候?”

“晚上。我六点以后有空。”

“行。在广场吗?”

“对。”

五点半,我正要出门去见理查德,电话响了。是安妮的好邻居。安妮早上跌倒了。费了好几个小时才叫来医生,然后救护车也耽搁了,晚到了。是她—露西·福克斯,上楼来陪她的。安妮的脾气和状态很糟,叫人以为她快要给整死了,你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她—露西·福克斯,必须得回家照看孩子们了。家务帮手今天没来。“天知道她上哪儿去了,但我想你会过问的,萨默斯夫人,安妮有你这样的好朋友。”

这话意味着,你作为这样的好朋友,现在该轮到你了。

我说我会前去看望安妮。打电话到医院,护士说,安妮情绪激动,歇斯底里地发作,哭个不停。她有亲戚吗?谁是最近的亲属?我说,我想是我吧。电话那头沉默了。我说了我该说的话,也就是跟护士说我现在过去。

这时候没有人还留在《莉莉丝》办公室没走,除了汉娜。她坐在椅子上,好像胯下有一匹马似的,结实的棕褐色双腿叉得很开,凝视着窗台上的植物。她身穿紫色和红色相间的条纹裙,头戴紫色的扎染印花头巾,这一切令她看起来更像波卡洪塔斯[50]了。她不紧不慢地给她自己扇着风,拿来当扇子的是最新一期的《莉莉丝》,杂志上的照片拍摄于今年早些时候,拍的是姑娘们大步流星穿过秋天的树林。我说我要上医院一趟,她只是看着我,不多说话。

“凯特吗?”

“不。是个老太太。所以我想请你为我做件事情……”我请她到苏荷广场,告诉理查德我没法去见他了。

“我敢肯定,你会认出他来的,只要你见到他。”

“我见过他。”汉娜说,提醒我大家早就伸长脖子,在饶舌说闲话了。

“他一表人才,”汉娜又说,“如果我是另一种取向的话,我会喜欢他。”

“问问他明天行不行?”

“会问的。”

在多萝西·华兹华斯医院的病房里,安妮在床上直起身坐着,看起来脸色阴沉,病得很重。

一看见我,她就开始数落:她在这里都做些什么,她被带到这儿来完全违背了她的意志,她想回家,想要她的衣服,她的身体没有大碍。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病房里另外三个人都是病号,用尽方法极力充耳不闻,但等到护士进来了,她们就大发牢骚。护士看起来也是心烦意乱,我很清楚,她知道没办法让安妮闭上嘴。“依我看,她是那种人。”她说着,手脚麻利地溜出了病房,把她丢给了我。

我心里想着理查德,坐在安妮身边,设法要插上话。我最后总算插进一句,说她的腿已经伤着了,她得明白—然后又是她说个没完没了。她需要的其实就是抱怨。安妮必须诉苦,在家也好,在医院也罢,不管情况如何,发牢骚就是她的选择。我待了三个小时,由着她尖酸不烂老舌不断斥责。直到听我说要走了,她才消停下来,两眼放光,还因为沮丧而有点气恼,说至少她在这里还有人做伴,比她在家还有说头。

在值班台,我问起安妮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值夜班的护士刚换班上来,并不知道谁是安妮,便拿这些话安抚我:医生呢……我们将会……可能一两天内……

离开的时候,我听到安妮尖声叫道:“护士,护士。”而护士压低嗓门,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说:“这里有按铃,亲爱的,按铃……”

“我不要按铃,我要回家。”

正当我写完这些内容,打算要上床,电话来了。是理查德。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带着喘息,强压住怒火。我听得出他已经生了几个小时的气。

“你的女杀手转达了你的消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