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17页)

我不语,思绪从我能为安妮做什么事—如果做得了什么事的话—转移到眼下的要紧事:理查德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去见他,一天拖一天,变成了几个星期不见。很抱歉,我不行。他本来打算不追问,也不想知道,但是他的怒火传递出的可不是这样的信息。

我慌了神。我不能,绝对不能把马修的事告诉理查德。

我说:“对汉娜有意见?怎么回事啊?你真是可笑!我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办公室里就只有汉娜在。”

“那个女人!”

“那又怎么啦?理查德。她说什么了?她做什么了?”

“她显然对她扮演的角色是乐在其中。”

“我不相信!她并不……”我顿住了。我可以想象汉娜四平八稳、自信十足的派头:“简娜不来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听出弦外之音: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但汉娜根本不可能那么想。对待一切,她的风格就是强调:事情就是这样,事情就应该这样!同时她会用洞察哲理的冷眼旁观,一边抚弄垂荡在她光滑起伏的棕褐色胸部的那串黄色珠链。我说:“汉娜和我们意气相投,她的表现方式很多样。你肯定是误会了。”

“我没误会。她很乐得告诉我你上别处去了。”

“我去看安妮了,你知道的,我告诉过你,让我牵绊的那个老太太。我不能不去。她什么亲友都没有,除了我。”

“我估计最近你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在陪她,而不是我,所以你连腾出半个小时来见我都做不到。”

我思忖着,假如我真说出来了会怎么样:“我爱上了你卑鄙的儿子马修。不过别当一回事。我觉得仿佛是收到指令作出的反应,你知道,像是受到了某种洗脑灌输。他只要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我就爱上了他。不过你会理解的,我知道。”

想想真是吃惊,虽然我知道他这个人极具判断力,也讲公道,但根本不可能跟他解释这件在我看来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事情。我说:“你之前几个星期都在亲戚家做客,说他们其实对你无关紧要。”

“你不会是在报复吧?”我听出他话里可谓是五味杂陈:有怀疑,有震惊,有受伤。我知道他难以相信,我本来自己也很难相信他会那样;他感觉受伤,是因为我竟然可以为了小小的报复,断然不顾我们不断缩水的财富—能共度的日与夜。

我说:“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你在伦敦,我也在伦敦。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你不能来见我,根本没有来见我,一次也没有。”

我说得几乎是结结巴巴,听上去很狼狈,但无疑充满歉意:“如果我告诉你……”却说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不语。我能听见他在叹气,并且把电话听筒移开了—他在运用他超乎常人的自律,讲求起公平公正,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说:“告诉我,马修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是马修的缘故吗?是因为他,对吧?”

在这一刻,我终于觉得能说出来,如果我打算说出来的话。我坐在那儿,一手拿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白色丝质睡衣的胸口处,仿佛他能看见我,又好像我们的争执使得我们身上被强加上了一层羞怯感。作为惩罚,我觉得全身一下子就浸染了那种氛围—和马修“相爱”的“滋味”:我呼吸着芳香却又带有毒性的空气,当中混杂着难以驾驭的贪欲,混杂着对某种若在左右却又咫尺天涯、让人心生戒备的讨厌东西的渴求。我能尝到虚伪在舌尖上的甜蜜滋味,不由觉得一阵恶心。

“他到底能跟你说什么,会让你不安得连和我在广场吃个三明治都不行?这都快三个星期了。”

我说:“理查德,他不是问题所在。马修绝对不是问题。”发现自己又加了一句,言辞激烈,带着十足的鄙视:“我非常讨厌他。很抱歉,但我就是受不了他。”

老天帮忙,“事实”就这样永远地溜走了,尽管有一阵子我心里很惊恐,知道自己声音里透着真实又掩饰不住的东西,要是理查德有心或有条件的话,他会解读出来。

他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说:“好吧,看来你是不会告诉我了。所以当时情况很糟糕咯。我之前就感觉当时情况很不妙。每当马修出去为所欲为,我就要吃苦头了—我们全家都吃过苦头—我知道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得了他。他一向为所欲为,对你也是这样。”我屏住了呼吸,他接着说下去:“他想要阻止我们见面,他做到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却也够久的了。现在我们快离开这里了,他不会费心再玩什么别的花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