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17页)

“那你呢?你从来没说起……”原来我在等着什么。

说到现在,这场谈话真正的话题似乎还没出现。

“我?嗯,我爱她,当然了。”

“她也爱你?”

“我相信,她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理查德,所有的这一切依然没有解释,为什么你像座冰封的火山。”

“没有吗?”他确实吃了一惊,“你是说……”他端详着我,靠了过来,要看个仔细,结果动作太过突然,那两只鸽子拍着翅膀,转而飞到树上去了。

“我只是并不觉得,你之所以苦闷,是因为没有实现抱负。”

“抱负?我说过什么跟抱负有关的话吗?没有,你说得对。我一直很享受我所做的事。我甚至暗自高兴,好多年没有从事专科医学了。我回归潮流,做的是普通的家庭医生,在波士顿和一群医生经营一家新型诊所,很有影响,提供面向顾客的医疗服务,把病人当作成年人(平等)看待,使得他们对治疗方案可以有所选择,预防医学—如此种种。你知道预防医学吗?没有?你怎么会知道呢。现在开始流行了。所以我事业上没什么好遗憾的。那不是问题所在。”他靠上前来,把他温暖的手放在我搁在长椅靠背上的手臂上。我感受到那活生生的痛楚,肌肤紧贴着,脉搏怦怦跳动,这前所未有的一切,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啊,是的,”他低声说,径直对着我的脸庞微笑,“嗯,你看,我这一辈子就是那样。现在我又和你在一起了。”

他拿开手,坐回原位,脸朝着长椅外面,交叉起手臂。

“告诉我,言情小说家,你是否想过这样的状况:一个男人不可救药地爱着他的妻子,而她早就决定了丈夫在自己的生活中就处在那样的位置,不能更进一步。你会认为这是个浪漫的题材吗?”他笑了。

我坐在那里,感觉似乎就是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午餐时间,在这个广场上,在这条长椅上,我过去几个月来一直做的关于弗莱迪的梦就此结束了。

我本来可以把我的故事告诉他,觉得可以说说弗莱迪,可以进行自我剖白,但是我没有那么做。并不是我怯懦,更主要的原因是,那些话他怎么也不会跟西尔维亚说起,那就让他说给我听吧。

“当然最开始的几年,我们都太拼了,但后来好像有了一点回旋的余地,可以感觉到……我的眼里依然只有西尔维亚,我依然和十九岁那年一样爱她,但到了我们用不着再做牛做马辛苦工作的时候—或者应该说,到了我可以不再需要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唯一时,她还是照样接着忙工作。如果我们去度假,那是因为她明白,人应该偶尔放松放松,但她度假也是工作不离身;如果我们晚上出去玩,她会在出去的时候考虑第二天要做些什么事;如果我们上了床,她想的是如果我们做得过头了,第二天早上她会感到疲惫。我在她生活中有明确的位置,只能这么多,只能在限定的时间内。所以—我大可以为此杀了她。”最后这句话说得心平气和,从微笑的双唇间吐露出来,不过我知道他真有过这样的意图,而且是三不五时就有。

“我爱她,”他说着,连他自己听到以后也颇为吃惊,回首过去,发现爱得还是那么深,“我仰慕她。我曾经向她大献殷勤。我们在火柴盒一样小的房间里,亲密无间地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但是都没有关系,尽管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有如兄弟姐妹,关系亲密无间。对我来说,她永远都是最美丽,最光彩照人,可望而不可即—你觉得这才是关键吗,简娜?”他问道,以他特有的敏捷转过来对着我。“我记得坐在一边看着她睡觉,因为想要她而痛苦不堪。但我知道如果我叫醒她,她会微笑,过个一分钟以后毫不含糊地驱散倦意,然后说,哦,理查德,你想要……?接着她往床的一边挪了挪,给我腾出相应的位置。她会对我微笑,笑得甜甜的,随后我们会做爱,嗯,感觉非常好,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但是她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简娜。我曾发现自己梦见了她,而当时我们俩同在一间屋子里,当然,她还在工作。我一直在幻想她,仿佛她有另一个自我,她对这个自我一无所知,仅仅为我所有,而非她所有。只属于我。”

一阵长久的沉默。午餐时间已经过去,白领们都走了,把三明治包装纸和塑料碎片丢进垃圾箱。有只鸽子在咕咕叫,阳光炽热,倒也怡人,闻得到草地新修剪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