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4页)

我说:“可是查理,这可行不通。”因为我怕他会决定在菲丽丝住院期间,两手一甩不来上班了。

“我看看今天下午晚一点的时候能不能来。”他话是这么说的,也确实这么做了,来待了短暂的一会儿。他大大咧咧、派头十足地接受了全体同事的祝贺,大家都知道这腔势是他的门面功夫:他幸福洋溢,这是唯一可以用来形容他的词了。我们今天下午意识到了,我们所看到的,是世界上最为浑然天成的父亲中的一位。他想念他那三个来自另一段婚姻的孩子,一直和他们见面,菲丽丝老练得体又卓有成效地接纳她情敌的子女,我们明白,这第四个孩子在他眼里,无非是源源不断的生产线上的一件产品。

“我的每个孩子出生时,我都在场。”他微笑着说。他一直笑意盈盈,兀自点起香烟,在别人的办公桌上东吃点巧克力,西吃些糖果。“那是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事,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噗的一声,婴儿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你知道吗,就这么准备好了,那一刻我总是要哭,哭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怎么也忍不住!”

他高高在上地散播过恩典和祝福后,又悠悠然走了,回医院去看菲丽丝是不是醒过来了。

吉尔满腹心事。当然了。我敢肯定生孩子不在她的议事日程上。就她这个年龄,为什么要让孩子出现在议事日程上?她的年龄,据权威专家、医生们说,是最适宜生育的年龄。然而马克很关注幸福洋溢的查理,他心醉神迷地听着这诱惑之歌。吉尔心里一清二楚。

“我在想,菲丽丝是否明白查理替她将来所作的打算。”

“没关系的,他们负担不起。”我答道。

“要打赌吗?”我还对马克说。他早就进来好和她待在一块儿,像从查理身上汲取了精神燃料一样备受鼓舞:“你期待看到我们的宝宝们出生吗?”她听起来给吓坏了,几乎要哭出来了,马克察觉到她惊慌失措,笑着逗她乐,打消了她的恐惧。他真是个极为善良正派的年轻人。

我和凯特过了三个夜晚。她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哦,是如此的沉甸甸。我发现自己上班的时候会想到她:快中午了,不知道她起床了没有。她吃东西了吗?或许她其实已经去买我吩咐她采购的东西了?或许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其实读了点东西,至少不像我在的时候那样无可救药?

今天我绞尽脑汁地为凯特操心,以至于竟停下了手头的活儿,全然不顾诸多方面的压力。我抬起头,发现吉尔带着狡黠的笑容紧盯着我,那种坏笑常出现在菲丽丝脸上,我可是司空见惯了。吉尔跟菲丽丝学了这一招,别的都是跟我学的。(吉尔上哪儿去了?到底谁才是吉尔?)

“你知道你看起来有多焦虑吗?”

我没回答,心里在想,如果我整个儿就是一项人工产物,由先前那些我早已忘却的影响拼凑而成的,那么理查德之所以冷眼旁观我的卧室,说什么你不在这个房间里面的话,大概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你为什么不索性打发她回家算了?”吉尔不依不饶,我看出她打算进行对话,并说服自己采取行动,因而显得格外有决心。“你真以为你会改变她,是不是?”

“是啊,吉尔,我就是深陷在这样愚蠢又不可取的想法里,无法自拔。”

“对,我知道。你想着总有一天凯特会突然从一个长期以来都懒惰、邋遢、无可救药的废物—”(我真不知道如何传达这些词当中所包含的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改过自新,变成她母亲的好女儿和简姨妈的好外甥女。”

她这样一味咬住不放,我该看清楚吉尔的需求。

“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凯特?”

“哦,没错!”她脱口而出,甚至还站了起来,离开办公桌,踱来踱去,拉出档案柜的抽屉又推回去关起来。她情绪起伏不定,在办公室团团转,整个人颤抖不已,动作变得生硬,看起来不大协调。“我这辈子已经受够了!‘你难道不爱你妹妹吗?’不爱,你还不明白吗?”她冲着我吼—或许其实是冲着她母亲,“我就是不爱。我为什么要爱?”

“我没用‘爱’这个字,”我边说边疲惫乏力地坐在那里,而这发狂的家伙—今天的景象恰好是一个穿着大方得体的姑娘,一身漂亮的深蓝色百褶裙加衬衫,在那儿乒乒乓乓横冲直撞。“不过我想得肯定不少。”

“绝对少不了。”她粗鲁地说,但是看到我的表情后就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