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4页)

在这一过程中,浮现出了两个很有趣的要点,其中有一点经吉尔提醒我才注意到。她问我,为什么一说到要火线提拔候选人,我就只提女性呢?这问题的确叫我吃了一惊。没错,我确实是把《莉莉丝》看作女人掌控的天下,虽然还有个查理。于是我在脑海里细细历数了一遍所有男性。制作部有个名叫亨利的小伙子,人非常机灵,反应很快,又胸怀大志。尽管我得和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作斗争:浮上表面的问题就是,在聪明女性面临这么少的就业机会的情况下,何必把机会浪费在男人身上,哪怕就那么一次?在我纠结的时候,吉尔观察着我,当然也没停下她手头的工作。

“怎么样?”她最后发问。我说:“我会给他这个机会,不给他的话有失公允。”听我这么一说,她胜利般地笑了:“你这话,换了妈妈也会这么说,而且一字不差。”

理查德大概十点左右打来了电话,我只能说我没法离开办公室,即便是吃个午饭也不行。窗外阳光灿烂夺目。

一下午狂热工作到一半,电话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个电话是乔伊丝打来的。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从纽约打的,但其实不然,她现在人在伦敦。她的声音没变,慢条斯理的,声线低沉。我们以前曾经开玩笑,说她是吉卜赛人的声音,充满了命运感。但是现在她的发音有点美国化了,高低音和音域听起来会让人觉得是离开了故土,不得不对比自己的发音和所听到的种种发音的异同之处,因而发生了变化。我马上可以断定乔伊丝决意不带上美国口音,以此作为原则问题,她聆听自己的声音,严密监控每一点抑扬变化。

“怎么样?”传来的这个声音曾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她拿来逗弄我的那些回忆,总体说来我总是拒之门外,“还有老家伙《莉莉丝》情况怎么样了?”

过去乔伊丝不会说这么粗俗的话,不过我明白这只是她的新风格,可能甚至是她的防线,用来抵挡多余的回忆。她和我的感受相似,虽然我们分处伦敦不同的位置,她这时候在汉默史密斯,据她说,她所在的房间能俯瞰天鹅悠游河上。

“这个老东西。”我说,“听到你的声音非常高兴。乔伊丝,我刚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你为什么不回这里来工作?我们需要你。”

一阵沉默。我甚至满怀希望,以为她可能一直等着我开这个口。

“你一点也没变,简娜,”她说,“我丈夫怎么办?我活蹦乱跳的宝贝们怎么办?”

“他们现在肯定都是大人了吧。”

“有时候我是这么觉得,可有时候又不是。”

我想到凯特,所以不吭声了。

“那我有机会见你吗?”我问。

“我在想明天晚上可以吗?”

理查德说过他明天可能有空,所以我差点要说不行,接着一想,乔伊丝是我的朋友,多年来最亲近的人,如今……于是,我说:“行。不过我就不请你到我家了,有几方面原因……”

“那我们在餐馆里舒舒服服地待一晚。我现在已经人生地不熟了,去哪家好?”

我打算提议附近那家印度餐厅,再想了想,不行,离家太近,想到的又是凯特的问题,于是我说:“贝尔托雷利餐厅。”

就在我要离开办公室之前,理查德打来电话,说他会空出明天晚上—而我却已经把这一晚给了乔伊丝,那一刻我多么懊悔,心里头苦不堪言。

“我不行。”我说。

“啊……”

“我明晚要和另一个朋友一起过,她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共事了许多年。”

“昔日的友谊绝不该为新近的恋情作出牺牲。”

“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我打破我们所有不成文的规定,问道:“我们今晚见?”

“我也希望啊。”

悔恨之情如同波浪,在我们俩之间来回冲刷拍打,能量之强足以使七彩霓虹布满整个苍穹。

“我周五再给你电话。”

今天查理来电话,说菲丽丝正在睡觉,以补充分娩过程中所消耗的元气,她之前吃了不少苦头。他们终于喜得千金。而他呢,提议也要在家好好睡一觉消除疲劳。我说:“不行,查理,你不能这么做。你得过来。我们都快疯了。”

“没用的,”不管身临暴风骤雨还是和风细雨,查理都不改本色,以他一贯的乐天开朗回应,“我不行了,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