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魏玛时期的德国人和犹太人(第7/25页)

在魏玛共和国期间,正如在皇帝统治期间,犹太人本质上与他们的同伴德国人过着各自的生活。但是,战争及其后果带来了两个民族非常紧密的、对犹太人来说是充满巨大危险的遭遇。尽管战败引发的右翼偏见不断甚嚣尘上,但是犹太人很快适应了新的战后挑战和机会。解放运动在民主共和国的合法保护下全力持续,甚至似乎完全解放的最后障碍,尤其是那些顽固地存在于公务服务系统和学术世界的障碍,在不久的将来也可能被完全消除。事实上,德国的犹太人开始在德国的生活和文化中承担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以至于完全有理由希望借助新的民主获得完全解放。许多犹太人与其说是对完全解放的可能性担心,不如说是对这种解放运动将对犹太人身份和犹太人意识产生的冲击担心。随着君主制的衰亡,德国的犹太人也被迫重新审视他们在极其不同的和难以预见的世界中的角色。在犹太人困境的核心,现在比以往更突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犹太人在多大程度上允许自己整合到德国社会中,同时不丧失自己鲜明的犹太性。这是一个整合和身份的问题,对那些在宗教和心理上认为自己是犹太人的犹太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烦恼的问题。维尔纳· 摩西写道:在犹太人团体的中心一直有个核心,在这个核心的成员当中,民族身份的保持代替了整合到异教徒社会的考量。围绕这个核心,在同心的圈子内,排列着各种形式的调节,它们离内核越远就变得越弱。在圈子的边缘,人们会发现那些处于放弃犹太性的进程当中的犹太人。不言而喻,新的民主自由加速了犹太人解放的进程。

正如过去一样,整合涉及各种各样的策略,大多数一般是改宗皈依,与异教徒通婚,或者直接世俗化。在试图摆脱犹太人的血统根源时,男性的犹太人遭遇了强大的障碍,因为这通常涉及两三代民族之间的通婚、姓氏改变,以及完全接受德国的文化规范,正如埃娃· 莱希曼所指出的,这类已经存在于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的跨族群敌意的主要原因之一,一直是这样一个事实:两个群体具有“客观的差异”,但是,这样一种差异在魏玛共和国期间正在迅速地消退,因为犹太人的同化明显成功了。当然,一些客观的差异依然得到适当的保留,因为尽管在正统派的犹太教信奉者眼里犹太人的内核正在减少,但是这个内核依然是完整的,在更新的犹太恐惧症之下实际得到了加固。德国犹太人处境的讽刺性,实际上存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当中:与世界任何地方相比,德国犹太人已经被更成功地同化和整合到德国社会之中。人们可以认为,在魏玛共和国持续的存在前提下,犹太人的内核将处于极大的危险境地。

莱奥· 贝克是德国犹太人代言人之一,他是战后出现的犹太人内核中最具有指挥力的天才之一。由于出生率的下降、通婚、世俗化,这批代言人一直担忧核心信仰者的减少。据估计,在大多数犹太人的居住地柏林,到20世纪20年代末期,每三个犹太人中就有一个与不信犹太教的人结婚。约翰· V.H.迪佩尔对决定留在纳粹德国的六位著名的犹太人生活进行了研究,显示他的六个对象已经适应了德国的生活和文化,以至于当这个国家拒绝他们的时候,他们非常难以拒绝这个国家。这六个对象包括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瓦尔特· 维尔施泰特,著名的银行家马克斯· 沃柏格,右翼青年领袖和青年哲学家汉斯—约阿希姆· 舒普斯,柏林随笔专栏作家贝拉· 弗洛姆,《犹太评论》的犹太复国主义编辑罗伯特· 维尔施,处于领导地位的犹太教士莱奥· 贝克。把这六个人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是他们都在纳粹大屠杀幸存下来,都在纳粹待了一段时间或所有时间,身后留下了未受到大屠杀影响的富有启迪性的记录,这些记录更能聆听到他们的感情,而非他们的理智;这些记录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错误估计了来自纳粹运动可怕的危险。迪佩尔把犹太人与德国人的关系比作一次虐待的婚姻,一个悲剧性的、错误的家庭关系。他引用了瓦尔特· 维尔施泰特回答哈依姆· 魏茨曼的话,后者恳求这位化学家应该逃离他慕尼黑的家:“一个人不应该离开他的母亲,即使她的所作所为非常糟糕。”德国犹太人悲剧性的脆弱,源于他们对生活的基本看法归根结底是资产阶级和理性主义的,而这个看法处在一个正在被颠覆、变得越来越非理性的世界中。

当然,从六个人的生活中归纳适合所有德国犹太人的结论是有问题的,但是历史的记录似乎确认了这六个人假如不是典型的话,至少不是非典型的,因此是德国中产阶级犹太人的极好代表。除了维尔施和贝克,这些德国犹太人完全世俗化了,要么放弃了他们的犹太教信仰,要么只是“三天犹太人”,即只在主要的宗教节日去犹太教会堂。他们所有的人都适应了德国社会,以至于他们整个的知识架构、看待现实的习惯方式,都熔铸到本质上是德国的模子当中。这一事实和战后已经变化的历史环境,导致许多犹太人开始急切而焦虑地重新审视现代世界犹太人的生活性质。几位非凡的犹太神学家担任了这一重新审视的先锋,著名的有马丁· 布伯、弗朗茨· 罗森茨威格、莱奥· 贝克,他们试图从传统的犹太教中明确地表达出现代的信息,而不破坏其基本的神学前提,或者不破坏其制度性的行为。和许多其他宗教的和世俗的犹太思想家一道,他们也苦苦思索在现代世界作为犹太人意味着什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