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纳粹的种族国家

种族和政治

在和不同的纳粹内部人士一系列散漫的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中,阿道夫· 希特勒直率地宣布了许多他很快就要在第三帝国实施的种族幻想和强迫症。这些长篇大论后来都被但泽议会的议长赫尔曼· 劳施宁重新构建起来。在这些谈话发生的时间段(1932—1934),希特勒的种族思想在劳施宁这位保守的地主和民族主义政治家那里产生了共鸣。但是,不像他这个阶级的其他成员,劳施宁很快就对纳粹主义不再抱幻想,在1935年逃离了这个国家,并发表了两个富有洞察力的研究——《虚无主义的革命》(1938)和《与希特勒的对话》(1939),它们以高度的准确性把握了纳粹主义毁灭性的本质。劳施宁与希特勒的对话不仅忠实地反映了元首的种族强迫症,而且捕捉到了这个人魔鬼般的本性,包括他的音调、面部姿态,以及其他让人不安的举止。以一种奇怪和反讽的方式,劳施宁和希特勒的对话使得他的《虚无主义的革命》一书的主要观点失效,这个观点就是,纳粹的实质就是压迫和统治的无情需要。与希特勒的谈话清楚地否定了这一假定,因为它们显示了希特勒和他的集团被形而上的种族信仰所驱动,它使人受骗,让人毁灭,它根本不是虚无主义。

一条持续不断的线索贯穿这些稀奇古怪的谈话,这就是希特勒的信仰:犹太人代表了这个世界邪恶的原则。他提醒劳施宁,犹太人邪恶的存在只有在种族的范围里才能得到理解。事实上,他坚持认为,我们这个时代关键的政治问题要求“生物政治学”的知识。他希望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得到广泛的接受,但是他也坦言只有不多的人,包括他自己和尤利乌斯· 施特赖歇尔是完全认识到种族议题的全球意义。他相信施特赖歇尔通过《突击手》,在提升大众对种族议题的意识上正在做正确的事情;但这只是即将到来的、由德国和犹太人引导的种族世界霸权之战的第一步。就希特勒所能关心的,未来真正的政治问题是种族的:“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是欺骗性的。在英国、法国、美国的后面,潜伏着以色列。甚至当我们成功地将犹太人驱逐出德国的时候,他们依然是我们世界的敌人。”

当劳施宁问及是否这意味着犹太人应该被完全消灭,希特勒阴险地回答道:“不,否则我们以后不得不创造他。我们需要看得见的敌人,不是看不见的存在。”他解释道:他非常欣赏罗马天主教会的组织和宣传的技巧,这个教会从不满足于抽象的恶魔,而是周期性地集中于可见的恶魔。如他所言:“犹太人一直潜伏在我们中间,但是以有形的方式比把他们作为看不见的恶魔更容易和他们战斗。”希特勒坦言,他要竭力证明犹太人的恶魔性质,并向劳施宁显示他是绝对确信《锡安长老会协议》的真实性。他坚持认为:“这里不可能存在两个上帝的选民。我们是上帝的选民。这没有说明一切吗?”劳施宁插嘴说,确实,这有关选民的讨论只是象征性的。希特勒回答道:“不,这是人们不可逃避的基本现实。这是两个互相对立的世界。属于上帝的人和属于魔鬼的人。犹太人是人类的对立面,是反人类的。犹太人是一个不同的上帝的创造物。他必定长成于人类不同的根。假如我把雅利安人和犹太人放在一起,称前者为人,那么我就不得不用其他名称来称谓后者。他们如此遥远,就像动物与人类的距离一样。我不想叫犹太人是动物。他是自然的异类,要从自然中去除。”

在对犹太人本质充满活力的爆发之后,劳施宁观察到希特勒还要说点什么,但是,考虑到“过度扭曲的脸部的紧张,他失去了语言的表达能力”。根据劳施宁的看法,他的脸部“痉挛地扭曲了”。他激动地把自己的指关节弄得直响,结结巴巴地说,犹太人问题是不可能弄得足够清楚的。在另一场“讨论”中——像希特勒所有的对话都只是自言自语——元首非常清楚地说:他要通过恰当的国家政策根除犹太人这个有害之物。他将实施生物学的政策,并用新的雅利安人制造出一个长得像上帝一样的新人类。确实,假如有真正的纳粹革命的话,它并不存在于惯常的社会经济变化中,而是存在于运用于德国生活和文化的伪科学的种族原则当中。希特勒的政治计划存在于通过极权主义的方法对种族生物学原则的制度化。当然,所有20世纪极权主义政权的本质存在于他们的这个诉求当中,即他们要制造出人类新的革命类型——新的苏维埃人、新的古巴人,但是新的纳粹人是生物学的产品,而非社会经济变化的产品。他是遗传学手段的产品,不是环境制造的;他的天性是生物学培育的。所有极权主义的体制都把人的标准化作为目标,纳粹体制的目标是种族的标准化。注正如希特勒告诉劳施宁的那样,纳粹种族国家的目标是制造长得像上帝那样的新人类。这就是为何国家社会主义不仅仅是一场政治运动,“甚至不仅仅是一种宗教;它是一种创造新人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