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魏玛时期的德国人和犹太人(第6/25页)

等等,等等,等一会,

哈尔曼快快朝你走过来。

带着他的小斧子,

从你身上找熏肉。

这样恶心的表达在对暴力已经无动于衷的社会,在经常以冷漠的评论、恶毒的窃笑、邪恶的种族玩笑接受残暴的社会,都是司空见惯的。德国社会长期处于自身黑暗的角落,处于沉迷于用病态的、令人厌恶的、残暴的主题表达的观念之中。甚至德国的童话故事也反映了这一集体无意识令人困扰的阴暗面。尽管每个人都热爱和欣赏格林兄弟的童话故事,但是正如罗伯特· 维特提醒我们的,当我们知道它们所包含的非常奇怪的身体和精神残暴的时候,还是非常吃惊的。

一位王后煮了和吃了自己的孩子;一位年轻人被要求和一具尸体睡觉,保持它的热度;一位国王的女儿被熊撕裂了,她的母亲被活烤;一个邪恶的继母被放进一个大桶,里面全是毒蛇;一个小女孩的舌头和眼睛被割了出来;一个漂亮的女孩被砍成碎片,扔进了大桶,里面全是腐烂的人体残骸;一个小男孩被剁成碎块,丢进了锅子,做成布丁,被他父亲给吃了……人们将记起,等待汉塞尔和格雷特尔的命运是被烤了吃掉。

童话故事不仅是集体意识的神话编造功能的表现,它们也是塑造年轻人心灵的有力工具,因为它们被父母和教师用来作为教育的手段。年轻的德国人被传授的课程来自这样的故事,包括服从权威、纪律,不相信陌生人(犹太人或外国人)。这种集权主义的态度受到了低级和高级的浪漫主义文学的滋养,它们被养育的母亲和严厉的父亲传授给年轻的德国人,后来又被公立中小学校、军队和劳动大军所强化。

在试图解释奥斯威辛集中营问题的时候,拉尔夫· 达伦多夫指责了德国社会的那些“黑暗角落”,特别是为那些没有被认为是德国部族一部分的人挑选出的角色。无论是谁不符合业已建立起来的仪式和信仰,或者缺乏理想的身体期望——畸形人、残废人、外国人——都会立刻受到怀疑。根据达伦多夫的观点,德国的社会生活特征是“被许可行为的极端狭隘”。当然,在每一个社会都存在着一条划分什么是许可的界限,指定每个人可以做什么,社会可以阻止他们不做什么。在德国,这条界限是在绝对支持集体主义或集权主义的习惯下划出的。包括缺乏严格预期的德国人在内的局外人,经常受到羞辱、拒绝和排斥,并且在纳粹分子统治下,这些人遭到了逮捕、拷打和灭绝。让历史学家们至今都感到困惑的是,它能够发生在其他方面都文明的国度,它的民众整体上是信教的、服从法律的、友好的。可能的情况是,德国人在他们的一些历史关头,已经展示出傲慢、目空一切、侵略性的文化特性。因为他们受到了思想、宗教或政治严密体制的驱动,在家庭、学校、工厂受到制度性的强化,直到这些特性在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因此它们使得所有德国人变得更具有毁灭性。于是,也就不难想象,甚至哈尔曼也可能被认为是正常的,只要他把自己对残暴的渴望外在化到诸如犹太人这样的局外人身上。

小说家托马斯· 曼的儿子克劳斯· 曼在慕尼黑卡尔顿酒店的茶室里看见了希特勒,他正坐在另一张桌子前,一口气吃了三个草莓馅饼。当他仔细审视元首面孔的时候,他认为这位纳粹领导人使他想起了近来他在报纸上看到的某个人,但是做出这一联系只用了一段时间:

除了幽暗的玫瑰色的灯光、轻柔的音乐和一堆曲奇,这里什么也没有;在甜蜜的田园诗般的气氛中,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他眼神迷离,有着一个固执的前额……我招呼了一位女招待结了咖啡账单,这时我突然想到希特勒先生像一个人。他是汉诺威的性谋杀者,他的案子是醒目的新闻头条……他的名字叫哈尔曼……他和希特勒的相似是令人震惊的:迷离的眼神、小胡子、残暴和神经质的嘴,甚至难以言表的粗俗的肉鼻子;这确实是太相似的外貌了。

犹太人灵魂的分裂:一体化、自我认同和自我仇恨

德国社会主流充满危险的分裂,使希特勒能够把民众变成腌肉,同时对危险地生活在其中的微小的犹太人社会的未来实施了决定性的冲击,这并不令人惊讶。正如将要出现的结果,犹太人的命运和共和国的生存密切相关。尽管对德国犹太人的每一概括和对德国人自身的概括一样,都带有保留意见——因为犹太共产主义者和犹太君主主义者都不喜欢共和国——但是,可以完全肯定地说,20世纪20年代的犹太人是拥护共和的人。德国的犹太人绝大多数都支持共和国,渴望利用共和国所提供的新的民主自由,以至于他们突出的贡献塑造了20世纪20年代的文化。回首往事,他们帮助塑造了一个充满生机和可能性的文化,然而它被复活的反革命悲剧性地中断了。反革命不仅终结了犹太人的自由希望,也终结了德国人的自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