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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想看啊。我们是些什么人?我们可是为了讨生活,抛下江户的道场主和他的弟子们呀。什么勤皇佐幕,管他攘夷开国,都只是体面话。我们不过是在江户混不下去了,才想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到京都闯一闯罢了。

然而一群莫名其妙的武士却陆陆续续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清河八郎、芹泽鸭、伊东甲子太郎……就是这些家伙,把淳朴却能干的我们引向了一条始料不及的路。那条山南敬助曾经不惜赌上性命,也想远离的路。

土方明白一切已经到了头,在他看来,哪怕只是让那些年轻的孩子逃出去也好吧。

事已至此,也总不能说不要他们了。让他们以护理的身份留在横滨,可以说是土方的一招妙棋了。

那时候的横滨还不是大城市。按安政之年的条约开港后,陆陆续续住进不少西洋人,说到底就是个跟租界差不多的港口小城。无论如何,战火也烧不到那儿去。由于有治外法权,搜查也不是能进去得了的。加上港口船只来来往往,要看准时机逃走并不难。

要知道御一新的纷争,根本的一切是为了让日本不至于沦为列强的殖民地。若是在开港地惹事,明摆着就是给列强送上出兵的口实。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横滨的安全性都是不言而喻的。后来榎本武扬携旧幕府势力占据箱馆,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吧。

把重伤员和孩子留在横滨。能考虑到这么多方面的问题的,也只有土方了。

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在釜屋的澡堂里,我为什么要不耐烦了吧。

幕府就快没了。新选组也快不是新选组了。所以伤员和孩子们根本没有必要再搭上性命,下不了台的、去死的,有我们这些人就够了啊。

你可以回忆一下那天早上和我林信太郎的对话。不光是病人或孩子,对我们来说,只要不是试卫馆的人,统统消失掉就是最好了。

真的是笨蛋没药医啊……就算不明白我们一片苦心,哪怕只是等伤痊愈前老老实实待着不就好了么。如此一来,将来的世道也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我闷不做声地泡在热水里,远远地盯着拨窗外映出的御台场的灯火。本该活下去的人,却回到了死的路上。没有比这更让人可气的事了 ——手刃了无数本该活着的人,我的感受比任何人都深刻。

“让我帮你擦擦背吧。”铁之助对我说。虽然我想他赶紧泡完出去,但铁之助这个小叫花却十分知礼,估计是见我心情不好,觉得就这样离开不太妥吧。

我坐到冲洗池前,铁之助说了句“得罪了”,用上了在当时还比较少用的肥皂。

虽然已经十五,但个子比较小,性子上也有些孩子气。擦着擦着背,就听见他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我扭头一看,只见他竟把手指圈上,吹起了肥皂泡。他把泡泡在我面前卖弄了几下,又笑了起来。

——还讲不讲分寸了!

我责备道。其他队士跟我接触的时候都是提心吊胆的,偏偏这群年轻的小姓却不会。估计就算他们能看清谁强谁弱,却还没法分辨善恶吧,所以才不会怕我。

我的身上有数不清的伤痕。我不是冲田总司那样的天才,加上我的流派是近距离取胜的居合术,因此身上的伤可能比其他队士反而要多些。铁之助给我擦背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

——不管受了多少伤,只要活着就算赢。

我是这么跟铁之助说的。不光是在剑术上,可以这说是我自己的人生哲学了。所以我才能像这样,活到被人叫七十老翁的今天啊。不管身心上受了多少伤,只要命还在,伤终有愈合的一天。

胜负这东西,除了生死就没别的了。不管是战场上还是生活中,都是一样的。活着的人说自己是输家,就算是打比方也不会是真的。明明好好活着就不该说什么输了。

我知道怎样才能受伤却不会丢命。致命伤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从鎺元一刀拉到底的,还有一种就是胸口被刺的时候。也就是说你只用注意敌人的刀尖和靠近手的部分。别把刀想成长条状的,当会攻击你的只有两个点就行。至于物打的一刀什么的,随便挨,充其量也就削掉点肉。然后就是 自己的剑决不能漫无目的地乱挥,出手要么深刺要么长斩。这可是在道场里绝对学不到的杀人诀窍哦。

我怎么可能把这些教给铁之助啊。那时候我只是一声不吭地让他给我擦背而已。

“斋藤先生,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

从横滨大老远地连夜拽着板车过来,却没得到一句赞许,铁之助应该也是心里犯嘀咕了。然后见我来泡澡,心想天助我也,赶紧讨好讨好探探口风。

一股怨气在我心里结成了型。铁之助什么都没有做错,想必吵着闹着要人用板车拉着来江户的,就是那个久米部正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