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不用琢磨借口。

就算你真的是从澡堂子里出来,顺便过来一趟,我也不会认为你有欠礼数。真要说的话,比起你穿着近卫将校的军服毕恭毕敬的打扮,现在这模样喝起酒来还更有滋味些。

你瞧我家那口子,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我这也是头一回见她捂着肚子大笑的模样啊。明明是跟我一样不苟言笑的女人,到底是遇见什么能让她这样,倒把我吓了一跳。

撒谎不就是图个方便嘛。犯不着解释太多,就说刚从澡堂子回来成了。你还非继续说什么朋友怎么了,澡堂又怎么了的,内人才忍不住破了功啊。

话说我家那口子也是厉害。竟然虚举了袖子,对你说什么请将腰间之物交给我保管,是么?不过顺势就把装着丝瓜瓤和肥皂的澡盆子递出去的你嘛……也算得上一绝了。

真有这么可笑吗?我倒没什么感觉。其实你就是在谎话和实话间一时做不了决定,然后遵从自己拙速的理念,决定过来的吧。仅此而已不是么。

在言出必行这一点上,我必须夸夸你。撒谎是为了图方便,可约定不是。毕竟说了要去却不去的话,是会让对方空等的。

而且你连酒都没忘买。按理说酒坊应该已经关门了啊,你这是把人家叫起来硬买的吧。夸奖归夸奖,可也不是什么让人感慨的事儿。毕竟信守约定原本就是理所当然。只不过御一新后,能做到这理所当然的人着实不多了。

话说回来,你这下酒菜倒是稀罕。澡堂的乱腾劲里,你还惦记着把它揣怀里带来,看来你也是相当好这口啊。这东西就着伏见的下酒正合适,上方的酒就需要上方的下酒菜来配才对嘛。

你同辈有彦根出身的?这么说起来真是让人感慨唏嘘啊。

你们彼此的祖父在御一新中,应该是互为敌人吧。如今过了四十五年后,他们的孙子一起当上了陆军将校,还分享下酒菜。不仅如此,其中一份,竟然能进了我这会津的残兵嘴里。真是……大日本帝国,万岁万万岁哦!

我在京都的时候,经常用这个下酒。日常锻炼容易出汗,队士们都喜欢这类咸味重的下酒菜。驻地的厨房里啊,近江的和若狭的腌鲭鱼,都是整瓶整瓶的存着的。大家需要的时候都会各自去取出来,当作夜里的下酒菜。

彦根人的脾性很好懂。毕竟战国时期,他们都是穿着赤备[1],冲在德川阵营最前头的人。你那同辈应该也是个勇猛的将校吧。

谱代笔头井伊家的武士,御一新时第一个站到了讨幕阵营。不过是后世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们背叛云云的。而知道内情的我们,却很明白有些事根本是无可奈何。

毕竟樱田门外事变时,诛杀主君井伊扫部头的,正是水户的人。那以后,在彦根人眼里,水户就成了天敌。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对于扫部头大人而言,水户出身的庆喜公本身就是个天敌一般的存在。正因为有这层关系在里头,谱代会对庆喜心怀憎恨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放现在看,这段孽缘也是挺无聊的。就算祖父辈的互相为敌吧,那又关孙子辈的什么事儿?

真是美味啊。看来今晚我得留点神,可别喝过头了。

论天下谈国事嘛,虽然不是我的风格,但试卫馆那群人倒是乐此不疲的。特别是上京以后以国士自居的芹泽鸭和水户众人加入后,热议的场面就更是多了起来。不过我依旧是在一边喝我自己的。

尽管如此,不是有句话叫耳闻那个什么来着么,只要是听过的话总是能记得的。

就江户方面来看,虽然庆喜公期望论呼声较高,但芹泽却觉得这事儿够呛。水户出身的芹泽都这么说了,听着还真挺有说服力的。

据说按照东照神君大人的规矩,御三家里只有水户是没有袭将军职位资格的。不过相对的,他们得以免去参觐交代的义务而能够长期在府,于是权现大人就给他们个辅佐将军的定位。这就是水户家当主被称作“副将军”的原因。

不过水户对这样的安排还是心存不满的。明明都同是御三家,却要被尾张和纪州踩在脚下,又如何能忍。

虽说这事已经是两百多年的习俗,放在当时其实也无所谓了,可在任性的水户烈公相出现后,积蓄的不满又被重新煽动了起来。

然而权现大人的决定就是天命。于是他们就开始琢磨偏门,比如找个聪明的孩子,送进有就任将军职位资格的御三卿一桥家,然后把他捧上去。

扫部头大人对此提出了反对,觉得这根本就是蛮干。他认为就该遵从规矩,从纪州选出任将军之人,而水户出身的庆喜公是辅佐将军的最佳人选。

“虽然不是说不能理解水户的夙愿,虽然庆喜公的母亲那是宫家出身,对公武合体倒是有帮助,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而扫部头呢,不过是说了实话就被砍了,那是一触即发啊。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