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2/3页)

当时我只是露了个脸,并没有走进他那间屋子。不是我害怕他的病。虽然只是“噢”的一声,但我从冲田的表情里,明显看到了死相呀。刚才我也说过了,那时候的我能看出将死之人面相。

就比如说脸似乎看起来都有些透明了,或者说视线的终点仿佛停在了远处根本不存在的地方那样吧。总之,就是一副躺在棺材底的人那种表情。

总司要死了。我背过身,拉上隔扇,站在走廊上。那种沉郁的心情,至今想忘也忘不掉。

从第一次去试卫馆比试变成了斗殴那天开始,不知为何我一直深信着一件事。

——我和他,终有一天会刀刃相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并不是我和他有什么过节。要真说我和冲田的关系还挺好的。冲田那人开朗,没少拿我开玩笑逗乐,可我也并不会生气。

总司要死了。不用我动手,他自己就会死掉。这在我心里,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

是我自己一头热太牛角尖了吗?不!我到现在还深信,那时候的冲田应该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感慨。如果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着与男女间爱慕之情类似的联系,那一定就是这种你死我亡的情感了吧。所以我恨啊,恨冲田没有死在自己的手上。

也许是看我的表情实在过于异常吧,近藤大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是近藤的习惯,他也真是个简单的男人啊。发自内心的笑和为了掩盖情绪的笑,原本在声音上区别就不小。自打他惯用手负伤以后,笑声从来都是空洞的。

“坐坐坐!对了,估计我有一阵子不能摸上虎彻了。把你的刀借我挥挥呗。 ”

近藤笑着说。一看就是为了转移我注意力临时起意。

鸟羽伏见之战时,我随身都准备着三口刀。一口插在自己腰间,两口让年轻队士背着。这是考虑到恶战中刀刃难免被血糊了,或者万一干脆就折了弯了的时候,不至于没有备用。

这一口嘛,自然是身经百战的池田鬼神丸。一口是花了二百两大枚买的越前守助广,而另一口则是相当于鬼神丸师父级的河内守国助。当时我带在身边的是国助。虽然有些嗤之以鼻,但还是取下刀交给了近藤。然后近藤就保持着右手吊在胸前的姿势,让我拿着刀鞘,抽刀起身。

他用左手挥了好些次。国助一门的刀虽然大都比较短,反却比较大。我之所以喜欢用这把通称“中河内”的二代国助和它的弟子鬼神丸国重,正是因为它们的这一刀型适合居合的出手。特别是国助,因为开了樋,所以分量更轻,用起来相当顺手。

近藤手中挥舞着的国助,发出了听着让人舒服的咻咻声。“的确好用。如果是这把刀,单手也能使。 ” ——你要是喜欢,就留下吧。“唉哟那怎么行,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吧。可要说让我拿虎彻跟你换嘛,那也不成。 ”真是无聊的对话。不过他也是为了缓和我的情绪,毕竟在看到冲田病状后,我的脸色就不太好。

“不过话说回来,总不能因为急着用就买一把不符我做派的刀吧。好在身上的伤看着也恢复得不错。至多再疗养半个月,我应该就能再用上虎彻了。 ”

说完大笑着把右手从胸前抽了出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我相信他离痊愈不远了。“总司那是没辙。来来来,过来让我跟你说说我在这儿待着的真正目的。”说着近藤像没事儿人一样挥了挥右手,朝我招了两下,“就算是朝廷的命令,只到品川一带就打道回府也不太妥吧。只要我待在这个医学所里,就能足不出户听到各方的消息。这样一旦时机成熟,咱们不就能冲进城里,给那些没种的幕僚一顿颜色瞧瞧了么。 ”

原来还有这样的打算。的确,刚回江户不久,近藤和土方就提过要夺下西之丸的主战言论。

“所以啊,今后你就少说什么伤员就要有个伤员的样子这样的任性话! ”

近藤说这话时,用右手捶了我的月代一下。

我一直觉得近藤挺宠我的。要是真按照队里的法度来,我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然而每次我都只是被这样的用拳捶两下头就没事了。不不不,说是宠,并不是说我作为人能让他多宠我。对于跟刀剑一样不善言辞的我,近藤的宠,就类似他对刀剑的爱护有加吧。

说着,有个小姓端了茶过来。十来人的小姓组,一半都跟市村铁之助一样,为了照顾伤员留在了横滨的医院,剩下的就跟着近藤和冲田来了医学所。“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身上有伤,总不能大白天的就喝上。我倒是想罚你个三杯,今天还是以茶代酒了。 ”

说实话从品川宿过来这一路上,我原本是想用酒把心里的阴郁给冲掉的。可身上的钱早就让自己全扔给林信太郎了,这才巴望着能在探病的地方喝上两口。所以看到小姓端上来的是茶,多少有那么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