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5页)

这下你应该理解我们不是众道了吧?像我们这样可以随便挑选女人的人,又有什么道理沉迷男色。

不过我可不是为了澄清谣言才拿出这张照片的。虽然看着我像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事实上我做的这些并没有半点多余。

这能让你通晓剑术的真髓。到底能从自己身体、精神以及剑的动向上剥除多少多余的东西,其实就是剑术的蕴奥所在了。

月色正好啊。

比起满月清冷凛冽的样子,还是朦朦胧胧的更合我意。行风雅之事,果然还是要在胧月之夜呀。

你说土方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他日野老家?这话题一下子就跳了时代了,我不会弄错顺序的,你什么也别问先听着吧。

甲州道中的日野本宿,有一家叫佐藤的乡士。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他在宅内为我们建了天然理心流的道场。不仅如此,即使在我们上京后,他都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我们。算是新选组的大恩人了。

佐藤家与邻村土方家交好,当家的夫人其实就是土方岁三的亲姐姐。也就是说当家本人既是岁三的姐夫,又是近藤的弟子,如此支援新选组,算是情理之中了吧。再说岁三年少时,那可是一出门就少不了闯祸添乱的小毛头,所以本家经常将他送到会照顾人的佐藤夫妇那里去。简单地说算是抚养之亲了。虽然佐藤先生对过去的艰辛绝口不提,但无论如何他都曾是新选组的 坚强后盾。御一新后接受官军的审判,他的立场原本是该掉脑袋的。不过估计官军要是治了佐藤先生的罪,那些旧幕府天领的领民,特别是八王子的千人同心不会坐视不管。于是他保住了一条命。

就在最敏感的那段时期,明治二年巳年的七月,一位不速之客偷偷地来到了佐藤家。按当家的旧话来说,那是一个骤雨的痕迹还未完全消散,仿佛梅雨季般又飘起了牛毛细雨的黄昏。

从后门传来了“请开开门,请开开门!”的细小声音,家里下人开门一看,是一个用旧手帕包着脸,身上卷着草席当蓑衣的小叫花子。

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长途跋涉而来的难民。然而小叫花没有求施舍,只是乞求无论如何都想见当家的一面。看他那架势,下人也觉得事情非比寻常,于是带他进屋去见了佐藤先生。

那时候当家的自知项上人头随时可能搬家,每天都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虽然不想被卷入麻烦事儿里,但突然灵机一闪,猜想会不会是在箱馆尽忠士道的内弟带来的传言。

正如佐藤先生预感的那样。小叫花从怀里毕恭毕敬地拿出了一张裁到只有两寸长短的半纸信笺,上面的字迹毫无疑问属于土方岁三。

上面写着“使者之身上赖上候义丰[1]”。

岁三是个勤笔善书之人,看着那一行紧急状态下写出的行草,佐藤先生立马就明白 ——“他走了”。家人虽然之前就听说了五棱郭的旧幕府军投降的事,只是土方的音讯却如石沉大海。

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一件事很明确。眼前的小叫花是不顾性命安危,为他们带了来消息。佐藤先生也不在乎榻榻米会否弄脏,将他拉上套廊带进房间,关上了拉门。

见到闻讯赶来的夫人,佐藤先生不自觉地吼了一声别过来。他应当是还没有整理好情绪,不知道要如何去跟如岁三母亲般的姐姐交代这个噩耗吧。

蜷缩在房间里的少年拿出了用草席卷着的土方爱刀,又从腰带里掏出一张用油纸包着的照片。少年一言不发的,只是用手挠着榻榻米,然后大哭了起来,那样子着实让人揪心。

佐藤先生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也产生了跟我一样的感慨。岁三并不是想让我们看到他一身洋装英姿飒爽的样子。那张照片仿佛在说,看吧,我变成了如此可笑的模样。

佐藤先生将照片放在腿上,连他也忍不住泪洒当场。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还是老样子,只是他终于背负起了武士的时代而去。佐藤先生跟我说啊,只要一想到他因为太过失了管束,连这个家也没法再庇护他,就觉得岁三实在是太可怜。这张照片,是那个曾经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被如何教训,都从未道过歉的岁三最后的一句 ——对不起。

一直在隔壁屋候着的夫人突然拉开门。这一次,佐藤先生已经说不出别过来那样的话,只是边哭边念着“阿岁他……阿岁他……”,把照片递给夫人。而夫人只是瞥了一眼,就向小叫花模样的少年深深一鞠,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然后转过身,低下头对自己的丈夫说“让你操心了”,没有掉一滴眼泪。

女人真是坚强啊。而她毕竟是那个土方的姐姐,只能说意料之中吧。

五棱郭投降是在五月中旬,小叫花走了两个月,才将刀与遗像送到了土方日野老家。如此一来,土方在纸条上所写的话自然不能置之不理。虽然十分危险,佐藤夫妇仍然将使者藏在了自己家中,有人问起就说是寄住在这里的远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