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噢?你祖父是德川家臣啊。而且还是战死在上野山中了么……也真是苦了他哦。这么说让你不痛快了?可干得漂亮这样的话,不是轻易就能说出口的。毕竟那一战,到底已经没有大义可言了。身为大将的公方大人都逃到水户闭门不出,还谈什么大义。不过只是耻于不战而降将江户拱手让出,一场赌气仗罢了。原来如此啊,你的意思是骨气也在义之中么。我可不这么认为。战争这东西,不论输赢,至少它得有一个值得拼上性命的价值。

鸟羽伏见和甲州我们虽然都是惨败。但从萨长方面看,是有可能颠覆天下价值的。北越或会津之战的价值则在于响应奥州列藩,也许能扭转乾坤。在这几场战斗尘埃落定后,箱馆是意图在虾夷之地独立建国的人与对立面的新政府之战,依旧也是有着它的意义的。

但上野那一战,除了争一口气,却再也找不出其他让人拼命的理由了。因此也有人将那场战争称作纯粹的大义之战,可我不这么想。

知道战争为何物的人,是不会死守上野那个毫无胜算的战场的。与其死在那里,不如去会津或长冈,打上一场有意义的仗。要是有两千幕臣组成的精兵,会津和长冈的战况应该会大不同。然而在杀得昏天黑地的上野,却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这么说起来,那个喧哗左文字原田左之助就是冲进上野山里去战死的。若是他的话,肯定是没少杀敌,可再怎么也敌不过向之丘上阿姆斯特朗炮的连番轰炸吧。再是那个好打架的饭勺,也不是大炮的对手啊。

你祖父会不会在上野山中见过原田呢。恐怕因为彰义队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初次出阵,身经百战的原田没少给他们下指令吧。军队虽然是阶级序列森严的组织,可一旦战事打响,靠得住的毕竟还是那些经验丰富的人。

原田也是烦了。要是他不那么毛躁,应该可以跟我和永仓一样活着见到御一新后的太阳,然而那家伙却白白搭上了一条命。好打架的饭勺那急躁的性子,最终给自己招了祸啊。

我自认也是个急性子,可现在我却有些弄不清了。其实说不定我反而算特别能忍的类型吧,不然我又怎么能活这么长呢。这么说来,有过那么一件事儿。那是在壬生八木宅的套廊上吧,我正用锉刀修整刀的目钉,睡在房间里的原田不知为何突然感慨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不少惊讶。“一直以为阿一是个浮躁的人,这么一看你倒是挺沉得住气的。光是看着我心里都毛躁得受不了了。 ”被说成慢性子那还是人生头一遭,我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之前我没吱声,不过你这又是磨又是锉的,前后都过了半刻了呀。到底有什么意思? ”

目钉可是刀的性命。哪怕只是有一丝的松动,杀人的时候就难以顺手。正因为这样,我时常都会换新目钉。而换的时候,从来都是不惜时间把它打磨到刚刚好。刀茎会被血腐蚀,要是放着不管目钉也会变得不合。不过也只有我才会在刀的保养上下这么多功夫,要拿这点说我沉得住气,倒也没什么不对的。

“我说阿一啊。你这家伙真是个怪人。砍人的时候可不见你带一点儿犹豫的,没想到竟然能为了打磨个目钉一坐就是半刻呀。 ”当局者迷。就跟看不见自己的脸一样,自身的气性往往只有自己最看不透。我对自己的生存方式没有存过疑虑,不过在旁人看来也许真的就是个怪人吧。那是一个蝉声嚣噪的仲夏午后。我和原田虽然看来都是沉不住气的人,然而从之后一生一死的境遇来看,两人的气性又截然不同了。这一路过来,我也曾经有好几次觉得自己可以舍弃这条命的经历,但最后却还是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活路。或许我其实是个懦夫吧。不管怎么说,也是亏得这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气性,我才活到了今天。说回市村铁之助的事儿吧。自从不动堂村有了气派的驻地后,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从哪儿找来的,小娃娃一样的队士突然就多了起来。毕竟那时候的新选组啊,跟德川幕府的形式相悖,在经济上十分宽裕,恐怕都是用钱钓回来的。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不堪严苛的稽古中途脱逃的,不过鉴于他们全都是局长内勤见习的身份,局中法度对他们并不通用,所以跑就跑了,也没人去追究。

说起局中法度,原本就是土方岁三擅自折腾出来的,完全按自己意思来的滥法。乍一看的确是在主张士道觉悟的重要性,可说它是法未免有点太不现实。

他出身百姓,是他对武士的那份憧憬,让他坚信武士就应该是如此模样?不,好像也不对。那个聪明绝顶堪比神明的头脑,哪里会如此单纯。叫我看啊,局中法度就是他为了控制新选组而精心策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