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啊,中尉。今天就到这儿? ”一刀斋晃着手中的酒杯,视线依旧没有对上梶原的眼睛。不过就是一小会儿的工夫,面前的人就喝空了二合德利[1]。当真与饮水无异,可谓海量。“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再……”梶原酒杯中的酒水丝毫未减。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一刀斋的故事中。

“我倒不会吝惜言语,可这些东西指不定会成为你剑术修行的障碍。要真如此,不就正中了榊的下怀嘛?要是把你的剑芒给收敛了,榊就又可以再称霸天下一段时间了吧。 ”

梶原挤出一丝苦笑。一刀斋这席话似乎是想嘱咐自己所言并非玩笑,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眼前这位老人,估计连装门面的笑容也不会吧。

“听说榊先生不会参加明年的天览试合了。 ”

“哦?真的是这样?我可不认为那是他的本意。 ”

“不会有错。昨天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

一刀斋似带轻视地瞥了一眼梶原,念了一句:“还真是和平时代哟。 ”

“就算是他的本意。难道万事皆宜疑不是身为剑术修习者应所为么?刀一旦出鞘,白刃相交,输赢只在一瞬。真剑胜负远比竹刀更快,而且较量在出鞘前便已经开始。甚至可以说,在日常生活交往中就开始了。不过嘛,那个叫榊的人倒不至于有那么高的手段。他说的要是真心话那自然最好。 ”这是在让梶原不要尽信榊吉太郎的话。在他看来,只要榊说不参加明年的天览试合,梶原就会松懈并怠于稽古。而让他从一刀斋处听到刽子手血淋淋的现实,剑亦会变得驽钝。

对梶原而言,这样的猜疑完全是不现实的。但一刀斋话中的深意,他却是能理解的。不论是榊还是梶原,的确都是生活在没有生死交锋的和平年代的剑士。

“在开始我的话题前,我好像忘了一个重要的引子啊。 ”“请讲。 ”一刀斋索性抄起手,肩膀和服的隆起棱角分明,他的视线越过梶原,落在了苍穹中的明月上。

“真剑胜负没有名和利。有的只是死人与活人。这种对决还扯什么堂堂正正。双方拼的可都是那一条命呀,谁能把卑鄙无耻体现到极致,谁就能笑到最后。而我的剑,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这个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 ”

梶原内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挣扎。看来一刀斋的确是准备将自己剑术的真实毫无掩饰地告诉自己了。“但说无妨,您请继续。 ”“是么,后面的事儿可是更加下作哦。 ”“洗耳恭听。 ”

一刀斋点了点头,抱在胸前的双手松开,举到头上击了一下掌。用袖摆包着烫酒的夫人立刻出现在门前,几乎让人觉得她其实一直等在走廊上了。

“内人是会津女子,”一刀斋这种说法,就像夫人根本不在场一般,“我们的婚礼,还是当主做的媒人,真是让人不胜惶恐啊。哎,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

夫人将德利搁在箱膳上,就跟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起身离开了。

既然说当主,应该指的就是会津藩主松平容保了吧。梶原一时也有些理不清头绪,琢磨着要想弄明白只有继续听下去。

“那我可就接着说了啊。知道真剑胜负的意义,于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世道上那些被称作老师的人经常会说什么光明正大地比试,堂堂正正地决胜负一类的话。要是脑子里装着这些理论,哪怕只有些许,那你立马就会脑袋搬家。只要拔出了剑,胜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可在那之前,却还存在着各种看不见的较量 ——总而言之,谁能将卑鄙无耻做到极致,谁就是最后赢家。 ”

一刀斋仰头,一杯酒下肚。又开始回忆起那些过往的岁月来。

——我现在要说的,是在刚才提到的龙马暗杀四年之前 ——亥年的事。

也就是新选组以京都守护职会津肥后守御预[2]为名,在壬生村成立的那年。

那时候我应该是刚二十吧。御一新之后人人都喜欢用年龄去衡量一个人的地位能力,在过去可不是这样。特别是士族,一出生其尊卑地位就已是板上钉钉,年纪这种东西,除了能表示吃了多少年的饭,完全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这么说来那时候近藤、土方也就差不多三十上下,一番队长冲田比我大两岁,二番队长永仓年长我五岁。我知道的也差不多就这样,不过我并没因为比他们年纪小就有所顾虑。

京都守护职的“御预”,现在想来还真是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啊。不是正规的“御抱”,但又属于其支配之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无论如何,至少也是隶属于守护职会津公手下的组织,单凭这点已经足够让人振奋了。

当时的京都动荡不安,京都的警察就算有个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没多久,队士的人数一下子就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