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间谍却选择放养。不论是饲养方还是被养之人,其胆魄都足以让人瞠目。

说到新选组的壬生屋敷。若是军队的话就算兵营,要是把他们当警察,那就是人员集中寄宿制警署了吧。而间谍就生活在其中,与他们日同食夜同寝,着实是一点儿也松懈大意不得。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袭了某人后逃之夭夭呢。说不定还会放把火什么的。所以濑尾金吾不管是在用餐还是就寝时,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

再怎么说也是五十年前的旧事,记忆总是有些模糊的,不过我记得御仓和荒木田应该是住在前川家大房里。前川大宅位于壬生村的正中,坐南朝北,有一座相当气派的长屋门。主房里的数间十叠大房间,加上门继的长屋,再往后差不多有百来名队士都住了进去,却也并没有局促感。

虽然在成为会津藩的御预组织后队士人数猛增,但在组织成立的那年夏天,我们总共也就五六十人,屋子已经是相当宽敞了。就在这样大的空间里,还有俩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名堂的长州间谍在活动,金吾当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跟大宅隔路相望的是八木源之丞宅邸。虽然在大小上不如前川家,但那不凡的气势和格局,按现在来说的话,就是按着村长宅邸的规模来建的。如果把新选组比作军队的话,他家就相当于将校集会所。干部们若是要举行个宴会,或是碰头军议,肯定都在八木家。芹泽鸭在被杀前,一直都是在他家的里屋起居生活的。

我吗?前川家和八木家我都没住过。八木家宅邸和高高的珊瑚树篱笆南边,是一个叫南部龟二郎的乡士的家。上京后没多久,我就单独住进了那里。

别看我现在也是个别扭老头儿,这已经是费了不少功夫稍微变圆滑一些了。年轻时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僻青年啊。让我在驻地跟别人挤在一块儿睡?没门儿!

我讨厌人。一个个嘴上把自己吹得了不起,不就是个要吃饭要拉屎的酒囊饭袋嘛。我自己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自个儿待着,也总比跟没用的饭桶凑在一块儿舒坦。所以那时候呀,我在生活中都尽可能地不与人交流、不跟人接触。

也不知道芹泽鸭那个大饭桶到底看上我哪里了。他在八木家厅房喝醉后,总是会晃晃悠悠地走到玄关上,隔着篱笆朝我喊:“喂 ——要不要过来一起喝啊? ”

一般那个时辰,我都是独自在南部家的厅房里独酌。芹泽是个酒坛子,而且是那种经常喝到酩酊大醉的类型。至于我嘛,不论喝多少至少我不会醉得变了形。于是每次我都会回上一句“唯爱独自风流,好意心领了”。

芹泽鸭啊,在传言里的似乎就是新选组这群恶人中的大恶人,不过也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没法恨他。像刚才那种情况,他也不会再多加纠缠。“是嘛 ——御家人就是不同哦,风流呢”,猛地蹦出几句水户方言,可能听在一些人耳中甚至还有些俏皮的感觉。一个不知世间疾苦的大少爷啊,就算是长大成人也还是一身褪不去的天真烂漫。

在无数个酒囊饭袋之中,如果非让我挑一个做朋友的话,我想我会选芹泽。那家伙的心里没有什么利欲。别看他行事残暴粗野,但内心里丝毫不存在中饱私囊或邀名射利的想法,就像是个乐于捣蛋的小孩儿。

说是这么说,但我并没有去接近芹泽。因为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会被抹除。我总觉得就在不久的将来,他的生命将会以一种凄惨的方式 收场。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来了。

那俩间谍之所以能够如此放得开手脚,跟芹泽鸭平日的行径也脱不开干系。自从会津当主将市中警备的任务指派给新选组以后,芹泽鸭的霸道更是变本加厉。打着守护职御用的名号四处横行,又是勒索又是吃霸王餐的,谁要敢有不满,下场就是手起刀落,到最后甚至还放火烧了商家,旁人也是束手无策。

要仅限于这种程度的恶行尚可容忍,毕竟他在工作上的表现不容小觑,只能说他这个人善恶难分,这也是上面对他没有做出处置的原因所在了吧。

不过他这么闹,可忙坏了近藤和土方。芹泽的恶行需要人去善后。而另一方面,一直以来让他们头疼不已的不轨浪士肃清问题,却也在芹泽鸭号令之下,几乎每夜都能有不小的收获。那段日子,来自会津当主的奖赏与责罚可以说是轮番上门啊。

先是四处刮起腥风血雨,接下来又是处置长州藩和世间所谓的七卿落[1],然后还有以桂小五郎、平野国臣这些人为首的残党搜捕……那个夏天简直是忙得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

所以呀,说是放手让间谍活动,实际是忙得根本没工夫管他们。虽然当时让永仓和濑尾金吾一起监视他们,然而身为二番队长的永仓繁忙程度可想而知,于是乎金吾就独自担起了任务。真是辛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