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5/17页)

“叛徒,”我轻声抱怨道,“或许到麋鹿或其他什么动物群里去了。”

我摩擦双手,衣服已经干了一半,但是气温在降低,晚上会很冷。我应该在这棵被雷击的大树旁边的空地上过夜,还是应该趁着看得见,回到刚才那个地洞里去?

灌木丛中的噼啪声响让我做了决定。那棵树的旁边现在已经不再暖和,尽管被烧成炭的木头还很烫手,但是火已经熄灭了。这吓唬不了在夜里潜行捕食的动物。没有火和武器,我只能选择躲避,藏着度过黑暗的夜晚,就像老鼠和兔子那样。而且,我反正要回去拿我的鞋。

我不情愿地离开那些残余的温暖,慢慢返回到那棵倒下的大树旁。我爬进去,在角落更深色的土壤上看到了一个苍白的模糊影子。我把手伸过去,发现那不是我的软帮鹿皮鞋,而是某个坚硬而光滑的东西。

我本能地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是大脑还没来得及找到那个词。我迅速把手缩了回来。我坐了片刻,心脏怦怦跳动着。然后,我的好奇心战胜了原始的恐惧,于是我便开始把它周围的黏沙土刨开。

它实际上是个完整的头骨,还有下颚,尽管下颌骨只是被残留的干韧带黏合着。有块椎骨碎片在枕骨大口里面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人埋在地底下要多久才会腐烂?’”我低声地引用着莎士比亚的话,把那个头骨拿在手里翻转。光线太昏暗,看不清细节,但是我能够感受到凸起的眉骨,以及光滑的犬齿釉质。或许是个男人,而且年龄不会大——大多数牙齿都还在,没有过分磨损,至少我用拇指摸起来没有感觉到磨损。

多久?掘墓人对哈姆雷特说要八九年。我不知道莎士比亚是否懂法医学,但是八九年这个估计在我看来还算合理。那这个人已经死了至少九年了。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因为暴力。我的直觉回答道,尽管我的头脑并不糊涂。探险者可能死于疾病、饥饿或受冻,但是最终不会被埋葬在树下。我坚定地压抑了这种想法,试图不去理会低吼的肚子和潮湿的衣服。切罗基人和图斯卡罗拉人确实要埋葬死者,但是不会像这样单独埋葬在山坳里,也不会分尸埋葬。让我立即知晓情况的正是那块椎骨,它的边沿被压到一起,断面上很干净,没有碎片。

“有人真的很恨你,是吧?”我说,“割头皮还不够,他们还要割下你的整个头颅。”这让我感到好奇——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在这里吗?我思考着,伸手擦了擦脸,但是我毕竟没有其他更好的事情去做。天亮前我不会去什么地方,发现这个尸骨让我更不可能睡觉了。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头骨放在旁边,然后开始往下挖。

现在已经完全是夜晚了,但是在户外,即使是最黑暗的夜晚,也很少完全没有光亮。天空仍然覆盖着云层,甚至在我的低浅地洞里,云层也反射进来不少光线。

沙土很柔软,不难挖,但是在刨了几分钟过后,我的指关节和指尖都被磨伤了,于是我爬出去,花了很长时间找木棍来挖。继续挖了不久,我就发现了某种硬物。不是骨头,我心想,也不是金属。我用手指摸着那个卵形的东西,觉得它是石头。就是河里的石头吗?我觉得不是。它的表面特别光滑,但是上面刻着东西,那是某种象形文字,但是我的触觉不够敏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后面就没有挖到什么东西了。尸骨的其他部分要么没在这里,要么被埋得更深,我不可能挖得到。我把那颗石头放进口袋,蹲坐在脚后跟上,然后在裙子下摆上擦了擦沾满沙土的双手。挖了这么久,我至少再次暖和起来了。

我再次坐下,拿起那个头骨,把它放在我的大腿上。它尽管恐怖,但也算是一种陪伴,能够让我不去想自己所处的困境。我很清楚,我过去这个把小时里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为了抵抗那种我能够感受到潜藏在我心思表面之下的恐慌,它等待着突然迸发出来,就像淹没在水中的树枝的尖端那样。这个夜晚将会很漫长。

“好吧,”我对那个头骨说,“你最近读过什么好书吗?应该没有。要不我给你背诗?”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背济慈的诗,最先背的是《厌于世人的迷信而作》,紧接着又背《希腊古瓮颂》。

“‘……你永远在爱着,她永远美丽动人!(1)’”我慷慨激昂地背诵道,“这首还没背完,但是我不记得了。但是还不错,是吧?想听点雪莱的诗吗?《西风颂》就不错,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我心里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并没有特别的原因让我认为这个死去的人是印第安人,而不是欧洲人,但是我意识到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或许是因为我在他的头骨下面找到的那块石头吧。我耸了耸肩,然后再次开始背诵,相信对于熊和山狮来说,伟大英语诗歌的那种讨厌效果会等同于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