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4/17页)

我站着纹丝不动,努力去思考。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更糟糕的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有人寻找我。詹米会以为我因为暴雨而留在了穆勒家。穆勒家当然会以为我安全到家了;就算他们有疑虑,也会因为小溪涨水,不可能跟着来找我。等到有人发现那条被冲毁的路时,我通行的任何痕迹都早已被大雨冲刷掉了。

还好我没有受伤。我没有马,没有同伴,没有食物,有些迷路,而且还全身都湿透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我不会渴死。

闪电仍然在来回闪现,就像两把干草叉在天空中决斗,不过雷声已经变成了远方的闷响。我现在不用太担心被雷击了,毕竟有那么多的大树首当其冲,但是我仍然应该寻找地方躲避。

雨还在下,雨滴单调、规律地从我鼻尖掉下去。跛着被擦伤膝盖的那只脚,嘴里不断咒骂着,我慢慢地沿着滑溜的斜坡,走到了那条小溪边上。

那条小溪也因为下雨而涨水了,我能看到被淹没的灌木丛的顶部伸出水面,叶子被湍急的水流冲得无精打采。那里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河岸,我跋涉穿过茂密的冬青树和红柏树,朝南面的岩石峭壁走去,或许那里有岩洞之类的地方可以用来挡雨。

我什么也没找到,只找到许多垮塌下来的石头。它们因为被打湿而呈现出深色,很难从中间穿过去。但是,在不远处,我看到了其他或许可以用来当作庇护所的东西。

因为树根处的土壤被水侵蚀,小溪对面有棵巨大的红柏树倒了下来。它茂密的树叶杂乱地插进水里,盖在石头上面,而树干则小角度地横跨在溪水上面。在我这边的岸上,我能够看到那簇暴露出来的巨大树根,上面挂着破碎的泥土和小灌木。树根下的空洞或许不是完美的庇护所,但是看上去也比站在外面或者蹲在灌木丛下好。

我没有停下来思考那个地方可能会吸引熊、山狮或者其他不友好的动物。幸好,里面并没有动物。那个空间大概五英尺见方,阴暗潮湿。上面是巨大的扭曲树根,树根上面堆积着含沙的泥土,就像貛穴的顶部。但是它很结实,被冲刷过的地面虽然潮湿,却不泥泞。过去几个小时以来,第一次没有雨滴敲打我的头颅了。

我筋疲力尽,爬到了最边上的角落里,把湿透的鞋放在身边,然后睡着了。湿冷的衣服让我做了不少梦,乱七八糟地梦到血液、分娩、树林、岩石和暴雨。我在彻底的疲倦中无意识地醒了好几次,但都很快又睡着了。

我梦见我在生孩子。我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是看到了孩子的头逐渐冒出来,就好像我站在自己的大腿中间,既是接生婆,又是孩子的母亲。我把赤裸的孩子抱在臂弯里,她身上还有来自我们俩的血污,然后我把她递给她的父亲。我把她递给弗兰克,但是撕掉她头上的胎膜,然后说“她很漂亮”的人却是詹米。我醒了又睡,在梦中的巨石和瀑布中间穿行,急切地寻找我丢失的某样东西;我醒了又睡,梦到自己在树林里被某种未知、可怕的东西追赶;我醒了又睡,梦见自己手里拿着刀,刀上沾满鲜红的血液——但是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血。

我闻到燃烧的气味,于是完全醒过来,笔直地坐了起来。雨已经停了。我想,让我醒过来的是寂静。但是,我的鼻孔里仍然有浓烈的烟味——这不是梦。

我把脑袋从洞里伸出去,就像蜗牛小心翼翼地从壳里钻出来一样。天空是苍白的灰紫色,在群山的上方还有许多橙色的条痕。我四周的树林里寂静无声,树上还在滴水。太阳快落山了,低洼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暗。

我完全爬出去,看了看四周。我后面的溪水十分湍急,只发出汩汩的声音。我面前的地面向上隆起成为一个小山脊。山脊上面立着一棵巨大的香脂杨树,那就是烟味的来源。它被雷击中了,但仍有一半的绿叶,树冠在苍白天空的映衬下显得茂密。它的另外那半已经变黑,一直黑到粗大树干的一侧。缕缕白烟从树上升起来,就像鬼魂在逃脱巫师的束缚。树上还有红色的火在被烧黑的外壳下面发光。

我四下寻找我的鞋,但是在阴影里找不到。懒得麻烦,我便光着脚朝上面那棵被雷击的树走去,爬得气喘吁吁的。因为睡觉和天气寒冷,我的肌肉全都硬邦邦的。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棵笨拙地苏醒过来的树,带着难以移动的弯曲树根,沉重地往山上走。

那棵树旁边很温暖,温暖得让人感到幸福,令人惊奇。空气里有股灰烬和燃烧的气味,但是很温暖。我尽可能大胆地靠近它,把披风朝两边展开,静静地站着,身上冒着蒸汽。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都没有尝试去思考,我只是站在那里,感受我冻僵的血肉慢慢解冻,再次变得像人肉那样柔软。但是,随着我的血液再次开始流动,我被摔伤的地方开始疼痛起来,而且我还感觉到肚子饿得更疼,吃完早餐到现在已经很久了。离吃晚饭的时间或许还很远,我沮丧地想。山坳里的黑暗逐渐退去,我仍然找不到路。我看了看对面的山脊,那匹该死的马已经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