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肤下的头骨(第6/17页)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

呵,但愿你给予我狂暴的精神!

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话语,像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西风呵……(2)

最后的诗节在我嘴唇上逐渐消失。山脊上出现了亮光,那是一点星火,正在变成火焰。起初我以为是那棵被雷击的大树,或许是树上某处闷燃的余烬燃了出来,但是那个光亮在移动。它慢慢地走下山坡,朝我走来,就飘浮在灌木丛上方。

我迅速站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鞋。我疯狂地在地上摸索,在那个小空间里摸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没有用,我的鞋已经不见了。

我抓起那个头骨,赤脚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着那个光亮。

* * *

我看着那个光亮向我靠近,它就像蒲公英那样从山坡上飘下来。我瘫痪的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随即想到了雪莱的一行诗:“恶魔,我蔑视你!以冷静、坚定的心。”在我意识中某个更昏暗的地方,有个想法说雪莱比我更有勇气。我把那个头骨抱得更紧。它算不上武器,但是我觉得无论走过来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用刀或者手枪都震慑不了它。

环境潮湿,特别不可能是有人打着火把在树林里闲逛。而且,那个光亮并不像松木火把或灯笼。它没有摇曳,而是柔和、稳定的微光。

它飘浮在几英尺高的空中,高度就像人们将火把举在面前那样。它慢慢地靠近,速度就像是人在步行。我能看到它稍微有些起伏,节奏与稳健的步态差不多。

我躲在藏身处,半个身子被河岸上的泥巴和翻倒的树根遮住。我感觉很冷,但是身体两侧却流着汗水。我能够闻到自己恐惧的臭味。我麻木的脚趾在泥土里蜷曲着,想跑。

我曾经在海上见过圣艾尔摩之火(3),尽管奇异,但是它那种液体般的蓝色火焰完全不像那个朝我靠近的白色光亮。那个光亮没有火花,也没有颜色,它只是个幽灵般的微光。十字溪的人们在提到山中的亮光时说过那是沼气。

“哈,是沼气才怪!”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那个光亮穿过一小丛桤树,然后来到我前面的空地上。那不是沼气。

他很高,而且赤裸着身体。除了围腰布,他身上就只有涂料,四肢和躯干上都涂抹着红色的长条纹,从下巴到额头的整张脸都是黑色的。他的头发上涂抹了油脂,装饰着羽冠,上面立着两根火鸡羽毛。

他举着的火把在他的身上洒下柔和的光亮,把他无毛的胸脯和肩膀照得闪亮,让眼圈形成了两个阴影。我完全隐藏在黑暗的地洞里,他看不见我,但是他知道我在那里。

我不敢动弹。我的呼吸声在我自己听来大得令人痛苦。他就站在那里,大概十来英尺远,直勾勾地朝我黑暗的藏身处看着,好似在大白天一样。他的火把发出稳定、无声的光线,苍白得就像葬礼上遗体旁边的烛火。火把的木柴并没有被消耗。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站了多久才意识到自己不再害怕了。我仍然感觉很冷,但是我的心跳放慢到了正常速度,赤裸着的脚趾也不再抓着地面。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然后才意识到我们已经相互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某种沟通。无论沟通了什么,我们都没有使用语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是确实交流了某些东西。

云层不再低压,逐渐被轻风撕开,快速飘动的卷云中间,露出了一条条点缀着星光的黑色天空。树林里很安静,就是夜晚的树林被雨淋湿后的那种安静。高大树木摇动发出嘎吱声和叹息声,灌木丛在不安分的微风的吹拂下发出窸窣声,看不见的溪水不停地哗哗流动,与天上的风声形成呼应。

我深呼吸,突然感觉特别有活力。空气中充满了绿色植物的甜蜜气息、草药发出的浓烈气味、枯死树叶发出的麝香味,此外夹杂着风暴的味道——我能闻到打湿的岩石、湿润的泥土、升起的雾气,以及一丝强烈的臭氧,突然得就像击中那棵树的闪电。

泥土和空气,我突然心想,以及火和水。所有这些元素都与我同在,我站在它们中间,任由它们摆布。

“你想干什么?”我感觉无助地说,“我没法为你做什么。我知道你在那里,我能看见你。但是仅此而已。”

没有动静,也没有言语。但是特别清晰地,有个想法出现在我的脑中,以不属于我的嗓音表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