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库里婆]多多良老师行状记④(第4/54页)

正因为如此,我们一直都把它当成一块禁忌的土地。

理由很简单,我们很有可能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的旅行一向漫无计划、放荡不羁又鲁莽胡来,真的很有可能演变成回不来。

所以……

从群马回来的时候,我们压根儿没想到接下来要去东北。我们心想秋天要旅行的话,就只能南下了。说到南下,四国九州等地方当然也不列入考虑——因为那里对我们来说,也是与东北没什么两样的禁忌之地。关西也很危险,能去的只有更近的地方。

没错,我记得我们两人在归途的车中讨论下次要去神奈川附近进行探访传说之旅。

我们在长野放纵过头而被卷入杀人命案,最后还落得向富美求救的丑态,却又在群马多管闲事,前耻未雪,又出了大糗,所以多少也反省了一下。

不,至少我是反省了。老师心里头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那个时候,至少我是深自反省了。

所以我认真工作。

因为我觉得净是仰赖村木老人的好意,只会愈堕落愈深。

要尽可能多工作一天,靠自己的力量存下本钱,然后好好定立计划,在做得到的范围内,从容不迫地旅行——多么美好又健全的想 法啊。

如此一来,守备范围就缩小了。从资金和日程来看,也不能去得太远。像这样一考虑,神奈川是个不错的地点。老师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他八成啥都没在想——但我一直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

我碰上了一宗事件,让我健全又妥贴的计划全数作废了。

结果我们仿佛受到命运牵引似的——虽然也没这么戏剧性啦——一下子打开了禁忌的门扉,转向东北,涉入了那桩如今回想仍教人心有余悸的事件。

2

那桩事件的开端,我记得一清二楚。

是接近夏季尾声的事。

我们去参观了以蒲田的电影院为会场举办的卫生展览会。

所谓卫生展览会,是警方主办、旨在启蒙公共卫生及预防犯罪的巡回展览。我记得战前是被称为卫生博览会。

究竟什么是公共卫生?

完全不是呼吁饭前洗手、饭后刷牙这类事情。我觉得卫生一般是与这类清洁的形象联结在一起的。叫人保持卫生,就是叫人保持清洁。卫生上头再加上公共两个字,唔,大概就是指卫生的环境或生活吧。然而卫生博览会却与这些事物完全无关。会场展出的,几乎全是以怀孕生产以及性病为中心的、有关传染病的展示品。

不,就算是这样,也太恶俗了。

从着床到生产的图解或性病的说明板姑且不论,各种分娩的详细图解、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胎儿、天生畸形的人类照片等,真是教人不知该从何评论起。

我不是什么卫道之士,所以对下流的东西并不在乎,但低级到这种地步,实在教人不敢领教。

说到低级,宣称是为了预防犯罪而展示的物品,更是垃圾一堆。

江户时代的拷问及刑罚的图版。变态犯罪的详细记录。用活人偶 [84]重现的血淋淋奸杀现场、妇人在夜路遭暴徒袭击的场面的模型——我实在无法理解展示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难道看了这些东西,民众会觉得害怕,不敢犯罪吗?还是妇孺看了会心生警愓,夜晚不敢出门?那些东西的确恐怖得教人不敢正视,但我想应该提防犯罪的孱弱妇孺是不会来看这种展览会的。

因为这类活动的重头戏在以红布隔开的最深处小房间里,未成年人和妇女是不能进去的。

在那个淫靡至极的空间里,端放着各种感染性病的男女生殖器官的精巧模型,堂而皇之得教人吃惊。

这可是警方主办的活动呢。

在公众面前赤身露体,会遭到惩罚。就连知名画家画的裸体画,公开时也会遭到刁难。在维持公共秩序这样的大帽子下,特别严厉地取缔猥亵事物的国家权力,竟然大剌剌地陈列这种东西,真教人匪夷所思。

大正末期因诈骗遭到逮捕的药店在各地的分店店头似乎也会陈列这类性病模型,但这似乎是为了煽起人们的恐惧,好推销其实无效的药品。但警察来干这事,一点益处也没有啊。

尽管如此,这类卫生展览会从明治时期开始,就巡回各地不停展出。只能说令人费解。

我觉得它的根源,应该与低俗的风俗研究——博物学在日本的发展相同吧。卫生展览会根本就是披上近代观点这一伪装的合法见世物小屋。

看的人可以用这是科学、这是近代人必须知道的常识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看。但是陈列在那里的,是远比见世物小屋更没意思、比色情杂志更直接露骨的东西。虽然是躲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但看的人心中也在渴望这类下流低俗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