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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随着我越来越想你,我甚至开始嫉妒,嫉妒那些像我一样爱着你,为你痛苦,并且像我一样想着你的人,连这本书的读者也嫉妒,要是读者也爱你,那么我真不该写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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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想你,还思念那种想,思念想你的一切,虽然这些你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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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战再次失败,什么也绊不住她向前走的脚步,什么也绊不住。

面对陶兰,面对这个生命,这一团漂亮血肉,我已无话可说,我的钱已用尽,而她的钱要留着继续治疗,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走投无路。

但我开始了第三战。

我认为,抗争就是这么回事,抗争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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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战之所以能够打响,是因为我偶尔发现了一个阴谋诡计。

到了此时,我想,说出来也无所谓,现在是什么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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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涉及一种药物,抗悒郁药,右旋安非他明。

我是在偶尔发现这一点的,有一次,护士送错了药,两次送错。

于是,我发现,加倍的右旋安非他明能让她认出我。

当然,这种加倍是危险的,因为加倍了还要再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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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到很多药对我来讲,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就像弄到钱一样,起初,是在医院想办法,后来,医院不行了,我就找人,然后,事情越来越混乱,不可控制,我成了骗子,说谎者,缺德的人,没信义的人,最后一次,是偷钱,偷父母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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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父母的电话,父母的生日,妹妹的生日及电话等等一切易记的数字排列出来,站在银行门外的自动付款机前,一个一个地试密码,一个一个银行地跑,跑了十几个银行,仍然一无所获,我手里拿着一张卡,那里面的钱能使她活过来,能使她重返人间,但我却无法得到里面的金钱,我口袋里的钱也快花光了,我不得不重返那些我已去过的银行,我在室外提款机前反复地试,忽然,提款机上的显示器上显示出下一页,我惊呆了,因为我匆匆输入了一个号码却被我忘记了,片刻,我出了一身冷汗,我记起了那个号码,原来那是我自己的生日号码!可怜的父母!我站在提款机前,两腿瑟瑟发抖,我想喊出妈妈两个字,我突然特别想喊,这一定是母亲想出的密码,我的生日,天哪!

我离开提款机,走进银行,加入排队的人们,大滴的泪水从我脸上没完没了地滑落,我想到爱,想到人世间各种各样离奇古怪的爱,我想到人们之间冷漠的外表下面的那种难分难舍,所有的人,我,我的亲人,我爱的人,我的朋友,我认识的人,我不认识的人,世界各地的人,在阳光下的人,在黑暗中的人,相互仇恨的人,我们在人世间糊里糊涂地相聚一场,是多么地可悲!我知道,我们对人生的迷恋,其实是对我们彼此的迷恋,在我们的地下,那么多死去的人在陪伴着我们,在我们以后,那么多像我们的人要来到世间,我们彼此的那么依赖,难道不是吗?

一瞬间,我陷入悲哀,队伍缓缓地向前走,我渐渐地感到自己难以支撑,我想抬起头来,满含热泪向每一个站着的两腿生物说出我爱你,我自私尖刻,我无情无义,我总是嘲笑同类,但我仍爱着所有的人,我就是被你们杀死前一刹那,想到的也只能是爱你们,我是你们的同类,你们说的话我也能懂,我说什么你们也清楚,我的欲望你们也知道,我们一样想活,我们还盼望着美好,盼望着高兴,我们都一样,我们的仇恨是虚假的,我们的恶意是离奇的,我们――我用我们,就如同我与其他人融为一体,我们,我们全体,我们全体是相互深深地爱着的呀!泪水继续滑落,毫无理由,但它还是滑落,快到窗口了,我向自己发誓要为"我们"做些什么,我要为父母做些什么,我要与他们在一起,陪他们说话,与他们一起吃饭,看电视,给他们倒水,带他们买衣服,为他们养老送终,我要锻炼身体,不麻烦别人,我要写作,向人世间讲出情话,厚颜无耻的情话我也不放过,我要统统讲出来――我什么都要讲,我要柔情地说,更柔情地说,说爱,说我对你们的爱,特别是,我的亲人,我全部的亲人――终于到我了,我把卡递进去,却趴在窗口泣不成声,银行的小姐问我提多少钱,我告诉她,我想告诉她,但我抬起头来,却只能张嘴发出哭声,我能说了,我总算能说了,我告诉她――全部――但我却忘记了填单子,小姐无声地把一张单子递出来,可我却不知里面有多少钱,小姐让我输入密码,帮我查询,她熟练地操做着一切,动作优美,轻捷无比,很快,她告诉我里面有三十多万,正是父母要买房养老的钱,我全部提取出来,连硬币也提了出来,我还得到了一个塑料袋,用来装它们,我把零钱塞进兜里,然后我出了银行,来到第一个电话亭,给一个药贩子打电话,他接到我电话,喜出望外,因为他以为我破产了,不再会向他买药了呢。我们约好晚上交易,然后我坐上出租车,让出租车驶向家中,这下一切都好了,我可以给她买药了,我又可以与我爱的她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