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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药吧,吃吧,吃了就会好,吃了就能听懂我向你说出的情话,你还能对我说情话,我们拉着手,柔情地彼此间倾诉爱意,我们说也说不完,快吧,时间快快过去吧,让我们在一起吧,温柔地在一起吧,真正地在一起吧!

我买了药就往医院跑,我买了近二千片,我要让药片永不断绝,我要让我们总是在一起,睡了一夜,把一小包药片塞进口袋里,准备一见到她就喂进她嘴里,我还买了一瓶水,生怕到时忘记,我知道,没有水,她就无法把药片吞进肚里,我奔向医院,一路上心花怒放,下车后走路净摔跤,双腿时软时硬,激动不已,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病房,在上楼时摔了一跤,摔得满脸是血,我决定先去洗脸,我不能这么见她,她吃了药,就能认出我,我不能让她担心,不能让她见我如此狼狈,不仅如此,我还要穿上合身的衣服去见她,叫她觉得走在我身边还过得去,不丢人,让她觉得我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把血迹冲干,把伤口用上衣擦净,然后走出医院去买衣服,此时,我已平静了许多,我很快把所有的事办完了,我接到她,吻了她,给她吃了药,拉着她的手,与她在一起。

路上,她的神志清醒了,问我,你的车呢?我说借给朋友了,回到家,她仍昏昏沉沉,片刻,她睡去,我打电话找到老孟,叫他过来,他过来了,我问他借车,他不满地推卸这件事,我反复告诉他,这辆车对我的重要性,我不是想占他便宜,我只想借几天,等陶兰走了就会还他,但他仍不肯,却想塞钱给我,我从车前座的工具箱里拿出改锥,顶着他,对他大叫,对他嚎叫,他说我疯了,终于把车钥匙给我,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便开始对我破口大骂,我在他背后喊道:"我用完了就还你!"但我知道,我已不会还他了,因为我仍需要钱来与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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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红裙子脱去,扔到地板上,裙子就像飘动一样在空中滑行了一段,铺在地板上,看上去像一层血迹,像她扔掉的苦难,她一丝不挂地贴着我,我知道,苦难仍未从她身上离去,苦难在她身上,有关苦难的预感像牢笼一样,把我们关在一起。

我在你的内心巡视着,我守着你,一刻也不休息,我会恪尽职守,让你万无一失――可是,亲爱的,你好吧,快好吧,不要让我当笑料吧!

我知道,我因对你忠诚而受罚,但这样的痛苦我愿意忍受,因为这使我觉得我在走一条高贵之路。

我们相互骂对方,像狗一样地吠叫,她对我汪汪两声,我也对她叫,汪汪汪,汪汪,汪汪,这种可怕的叫声叫我觉得万念俱灰,叫我们觉得,不用等到明天,等到以后,我们,现在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我十分沮丧,我的痛苦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在我祈祷时,垂下的头再也无力抬起。

她有一个希望,希望如她所愿,用最圣洁的方式死去,她想做到,我也希望那样。

什么都不能给她,因为她一律吃进嘴里,碎玻璃,石子,土,垃圾,塑料袋,汽车钥匙,她吃的时候很高兴,就像小孩子吃到喜爱的糖果,她把那么危险的东西拿在手里,笑嘻嘻地看着,甚至叫我不忍心从她手里夺去,谁能忍心呢?谁能忍心夺去小孩手中的糖果呢?

你爱我,你使我爱上你,你损坏自己,使自己破碎,你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能让你这样?!我怎么能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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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均是大梦一场。

爱情不过是愉快的春梦而已。

一切大梦都会结束,在我醒来的时候,在她永不醒来的时候,在第三战结束的时候。

在最后一战结束的时候。

在我忘记我的战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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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兰死于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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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生死的界限没有人们想像得那么清楚。

我在说话时,对我说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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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赛宁在他自杀前的绝命诗中写道――

再见吧,朋友,不必握手也不必交谈,无须把愁苦和悲伤深锁在心间,在我们的生活中,死,并不新鲜,可是活着,当然更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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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后,叶赛宁的忠实情人,一生饱受爱情折磨的别尼斯拉夫斯卡娅,放弃了对叶赛宁的思念,她认为世上没有叶赛宁这一真实的活人,了无生趣,于是殉情自杀,临死前写道:"1926年12月3日我在这里结束自己的残生,尽管我知道在我死后会有人对叶赛宁无休无止地狂吠,但是这对他,对我都已无所谓了。对我来说,一切最珍贵的东西都在这坟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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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情人都会唱人生的战歌,并且,理解那战歌的内容,我是说,绝望。

于是,他们慷慨赴死,毫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