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5/37页)
他必须见到她——他脑中只有这个想法。他一定要见到她。离出征还有两个晚上,他将不得不在其中一个晚上想办法溜出军营,跟她见面,他们就可以说话了。
“你解放了,埃文斯。”身后有个声音说。他转身看到负责第2/7伤亡人员中转站长官的一名助手军官,手里拿着笔记板。
多里戈的脑子在飞转,想着怎样不经许可跑到瓦拉达尔外面,在哪儿能弄到一辆车,在哪儿他们能秘密会面。
“第2/7伤亡人员中转站今晚赶火车去悉尼。到达悉尼,你将被命令乘坐某艘船出发。最终目的地将会到了倒霉的太平洋上的某地时告知你们。你被命令取消所有原先计划好的活动,做好准备,十七点离开。”
多里戈的脑子在翻腾,在旋转。他听到的这些话开始慢慢渗入他的意识层。
“可是——我原先想是在星期三?”
助手军官耸耸肩。
“离开这儿动弹起来是他妈的解脱,如果你问我,”他说,“你有五个小时。”助手军官抬起手腕看着表。“或者说少于五个小时。”他说。
多里戈意识到他也许永远不会再见到艾米。意识到这种可能,他知道他必须工作、手术、上床、起床、活着,去到战争把他带往的无论什么地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内心最深处承载着什么。
27
一天晚上,炎热似乎还没有终结,但不像两年前的夏天。战争残忍无情地推进,沙滩上那些家庭大多没有父亲的身影,来酒吧喝酒的是穿军服的,而不是穿西装或运动服的,他们的谈话中满是新词,说出的地名都是“康沃尔国王”前后酒吧里没人听说过的——阿拉曼,斯大林格勒,瓜达尔卡纳尔。这是热浪来袭的第十一天,“康沃尔国王”酒吧忙得跟战前有杯赛的日子一样。一个男人用拨火棍把妻子杀了,他推卸责任说是因为天气太热,艾米刚提前回来——晚上沿海滩散步,她的脚被破啤酒瓶割伤了。她把脚放在浴缸里洗干净,包扎好,走进他们当起居室用的房间,看见基思站在收音机那儿,正把它关掉。
“今晚这集很有意思,”他说——电波的杂声在轻柔地消散,“要是你听了会喜欢。”
艾米原先很喜欢,但她不再能容忍她丈夫在家庭生活中的诸多仪式,这还不是最让人难受的,一言不发地听他最喜欢的每周系列节目——中间只插有他划火柴、咂烟斗的声音,那只狗咂嘴的声音——现在她能躲就躲开。她恨这个系列节目,恨他的烟斗,恨他老气横秋的动作,连不得不跟他共享的空气她都恨——令人压抑,不适于呼吸,散发臭味——她在其中每天都要被淹死。
基思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碧翠丝小姐”跳上他的大腿,呼哧带喘,流着口水,他在装烟斗。窗户全开着,来自海滩上的大海的呼吸依然让她觉得窒息。她坐下。脚在疼。夜间海上的轻风吹来,但好像只突出了浸进椅罩去的润发油气味、锈红色扶手椅上烟草熏出的陈旧味道,让她想起奄奄乏力的狗,这气味总让她想径直走到外头去,永远离开这儿。
“今天晚上市政会开过以后。”基思·马尔瓦尼开始了,艾米低头看着地毯上的狗毛,怕他又要讲一个有关市政工作如何艰难单调的故事。
“市政会文员,罗恩,”基思·马尔瓦尼说,“你记得罗恩?”
“不记得。”艾米说。
“当然你记得。罗恩·贾维思。你记得罗恩·贾维思。”
“不记得。”
“罗恩·贾维思说他辗转听说有关我们在爪哇那些孩子非常坏的消息。”
艾米抬起头。基思露齿咧嘴的笑容什么也没泄露——像在做白日梦的蠢样子,她觉得。但在那个时刻,她认识到他总比她所知道的要看得长远。
“我从没听说过罗恩·贾维思。”艾米说——虽然她现在能给那名字加上一张像格雷伊猎犬的小脸。基思想把最糟的情况涂上一些粉彩?他点燃烟斗,咂巴着,发出短促的闷响,直到烟草燃成旺火,然后,在扶手椅里倾声向前,笑容始终没有丝毫改变。“碧翠丝小姐”先是待在他的大腿中间,这时发出坏脾气的尖叫,在他肚子的起伏间调适一个舒服的体位。
“我在打听,”基思·马尔瓦尼说,“其实,不光打听。我跟罗恩说,我有一个侄子,多里戈·埃文斯——你能找到随便什么有关他和他部队的消息吗?我告诉他细节。昨天他问了回来了。情况是,艾米,消息不大妙。”